陆九思知晓他此刻的心情,别说谢谙,就连自己心情也十分沉重。
世上鸟尽弓藏的事数见不鲜。戎马一生,未有善终,史书寥寥几笔便把生平所有的辉煌一笔带过,其中艰辛又有谁人得知。
即便后世三两感慨,皆不过是壮志未酬,人生失意时的开脱之词。
过了许久,谢谙抬起头,迈开步子大步朝前走。
陆九思则亦步亦趋跟着。
一路七拐八绕的,陆九思看着身后早已没有了那个山洞的影子,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对着谢谙说道:“你之前说景王算错了,是不是就顾行止说的那个?”
谢谙点了点头。
“你似乎并没有感觉很惊讶。”陆九思仔细打量着谢谙,除了伤心与愤怒之外,并没有多大惊讶。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跟我藏着掖着吗?有意思吗?”陆九思双手环胸,懒洋洋地靠在一侧的树干上,“谢疏雨,差不多行了啊。”
谢谙道:“在你用窥颜咒寻找许舟后,我便怀疑他是顾行止扮的。”
“丹青卷与窥颜咒加起来都只窥探到许舟一个大概。二者都查不出具体的东西,那便表明信息有误。许舟这个名字与他本人并不是同一个。也就是说许舟不是真名。”
“能拥有如此神通的,这世上除了顾行止我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既然许舟就是顾行止,那么派遣许舟的君上难道就不知道吗?”
“再者就是,当初既然是君上把许舟安插.进不系舟,那他为什么又能容忍许舟只给二哥哥一人传信?这不是藐视君威么?二哥哥也不是这般没规矩的人。”
“所以你就认定顾行止在某个程度上与你的好父亲达成了某种协议?”陆九思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因此非要来鹿鸣山不可?就是来这里查探究竟?”
“不是。”谢谙摇摇头,正色道,“我是来找褚齐的。”
“他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陆九思眸光几转,压低声音问。
谢谙神情严肃,一字一顿道:“临水照花轴。”
“他把当年有关这事的证据都收集起来了?”陆九思惊呼出声,“他这个人也太狡猾了吧。”
临水照花轴又被称为证物链,与是非鉴的功效差不多。可是非鉴属灵器,认主。而临水照花轴临水照花轴则是证物借助一定的灵力,自己排列组合而成,能够真实的还原事情的发展经过,常用于官府断案。
“我助他上鹿鸣山,他把临水照花轴给我。”谢谙道。
“他说的话你也信?”陆九思问。
“不信。”谢谙坦然道,“但他来了鹿鸣山,他不愿给,自然有人会帮他给我。”
陆九思都不用问就知道谢谙话里的这个“他”指的是谁了,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那拿到之后呢?难不成你要去明镜司揭发此案?你觉得谁能审理?”
谢谙但笑不语。
陆九思以为自己说中了,不由得扶额,颇为感慨道:“小时候你还经常跟我炫耀你爹有多好多好。什么给你做风筝,做糖葫芦,带你爬树摘果下水摸鱼的。当时听得我羡慕得哟,恨不得跟你回家去。”
“哪里想到的这时间能把一个人变得如此彻底。你说你爹该不会是被人掉包了吧?”
谢谙愣了愣,讷讷地看着陆九思,似在思考他话的可信度。
“我就随口一说。”陆九思见他这副模样,生怕他真信了,忙不迭改口,“别信哈别信哈。”
“行了行了,那是九枝灯吗?”陆九思连忙转移话题,指了指前方树梢上的点点白光。
“走走走,去捡褚齐那个垃圾去!”他没等谢谙回答便直接把人连拖带拽地往前走了。
沿着九枝灯的指引,不出意外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褚齐,不过他的状态不是很好。
此时的褚齐正倒在血泊里,脑袋上破了个半个鸡蛋大小的洞,华丽的衣衫被利器撕成碎条,身上尽数长短不一的伤痕,仔细一看倒像是指甲给抓出来的。
“没死。”陆九思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有些遗憾地说道。
“命还挺大的。”陆九思一边说一边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打着,看得谢谙一阵无语。
待褚齐那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被陆九思拍得有了血色之后,他一直紧闭的眼睛总算有了波动。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迷离地看着陆九思,好一会儿才找到焦距,嗫嚅道:“陆……陆王,安王。”
陆九思一看见有外人在场便再次摆出一副高冷模样,还不忘拿出被他藏在袖子里的折扇,有模有样地扇起来。
清冷矜贵的姿态与方才蹲地上拍人脸截然不同。
当真是搔首弄姿。
谢谙没有陆九思那么多花样,直接把有钱贴着褚齐的耳畔插.入一侧地面,低头迎上他的目光,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约好在山上的石头林碰面么?”
褚齐张了张嘴正欲回答,瞳孔簌然圆睁,直勾勾地盯着谢谙身后,大声喊道:“小心!”
电光石火间,谢谙拉着陆九思欲往一边躲去,待余光瞥见身后那东西时,嘴角忍不住阵阵抽搐。
那东西,你要说它是蛋吧,估计所有禽类都会气得把羽毛拔光以证清白。但你要说它是猪吧,早已身归混沌的女娲大概会把她造人时剩下的土狠狠糊你一脸。毕竟从没见过谁家的蛋会长脚,谁家的猪会卡在蛋里面。
谢谙一时找不到好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东西,只能给它暂定一个“蛋猪”的名字。
蛋猪身体是圆溜溜的白壳蛋,可它丝毫没有蛋的自觉,也没有猪的可爱。
脑袋上插着三朵菊花,长了四肢,却学着人的走路姿势。由于身躯太过圆润,一边走一边往后仰,跟个不倒翁似的。
浑身上下大概只有眼睛算是能取之处了,漆黑明亮,跟夜明珠似的。然而这可取之处被两个硕大的鼻孔给均匀分布开来。
整张脸下来,哪方也没吃亏,丑得很公平。
蛋猪哼哼唧唧半天,终于走到谢谙面前,以一种堪称瞪人的方式越过他盯着地上的褚齐看了一会儿,含糊不清地骂道:“当真是个废物!”
褚齐这个时候也不再计较什么废物不废物的了,怯懦地挪动着身子往后躲。
陆九思痛苦地闭上眼睛,默默转过身,这是多大仇多大怨,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这么丑的东西?
谢谙也有些难为情,他本以为几次碎裂的小心竿已经够丑了,没想到在蛋猪这里,小心竿也就只能混个近低水平了。
“我见过你。”蛋猪收回目光,仔细地打量着谢谙,不时吸了吸它那独特的猪鼻子,鼻涕声呼啦作响,听得谢谙一阵难受,恨不得把他鼻孔给堵上。
蛋猪浑然不觉,眸里迸射出慑人的光亮,直勾勾地注视着谢谙,咧嘴一笑,跟探囊取物似的从蛋壳里拿出三幅颜色各异的卷轴,笨拙地鞠了个躬,脸上神情严肃不失滑稽。
“这位漂亮的小哥哥好,我是这素练风霜域里最可爱的王。我听到了你内心的呼唤,于是便赶来见你一面啦。”蛋猪开心地晃了晃脑袋上的三朵菊花,又指了指褚齐,“虽然出了点问题,因为这只丑陋的废物,他欺骗了这世上最可爱最善良的我。于是我就给了他点教训。”
蛋猪胡说八道了一通,最后高举手中的卷轴,挨个递到谢谙面前,献宝似的问道:“敢问小哥哥,你要的是金卷轴,银卷轴,还是铁卷轴?”
“这个我会!”一侧的陆九思高高举起手,“是铁卷轴!”
谢谙不假思索道:“三个都要。”
蛋猪激动得跳了起来,道:“恭喜你!答对啦!呐,全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你掉的是金斧子,银斧子,还是铁斧子?”
谢谙:不好意思,我不用斧子很多年了。
“请问你掉的是金项链,银项链,还是铁链子?”
谢辞:掉茅坑里的东西,你他妈还捞起来?
“请问你掉的是金碗,银碗,还是破碗?”
陈无计:我觉得你问这个问题就是在侮辱我,你应该问我掉了多少金子。
“请问你掉的是金牙,银牙,还是假牙?”
顾行止:……这三种牙有区别吗?还有,我年纪轻轻的,掉什么牙?
“请问你掉的是金手镯,银手镯,还是铁手镯?”
陆九思:全部都,哔————————
系统:玩家陆九思因贪心被迫下线,请大家注重个人诚信。
第142章 我想找个地方躲一下
谢谙被蛋猪丢过来的三个卷轴压得险身子猛地往下沉,想要唤过陆九思帮忙。可余光在瞥见蛋猪眼底来不及收敛的神色时,身子一滞,眼睫轻颤,快速掩去眸底的复杂。
陆九思看着谢谙那明显往一侧歪斜的身子,想要过去帮忙,可脚都还没抬起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给紧紧抱住了。
陆九思:“……”
“褚太子自重啊。”陆九思低下头盯着褚齐看了半晌,又看了看自己下裳上两处明显的手指印,颇为头疼,幽幽来了一句,“我不好这口的。”
“别……别走。”褚齐吭吭哧哧地说着,眸里的惊惧之色不消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