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碍于以后要吃住在陈修谨这里,只能昧着良心说鬼话,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还是有徒弟好。”
陈修谨顿了顿,脸上笑容尽收,神情渐显严肃看得黄牙心头一跳,心想是不是自己方才说的话惹得他不快了。
就在黄牙想开口解释一下,却见陈修谨忽然朝陈无计方向深深鞠了个躬,而后扯开嗓子咿咿呀呀地唱着那不知名的曲调:“三十功名归尘土,万千壮志逐云月。自是人间逍遥客,何缘高坐龙凤阙……”
唱着唱着竟哭了起来,颤抖地伸出手擦拭去眼角的泪珠,颤颤巍巍地走到一旁被杂草霸满位置的石头,径直打出两道掌风,杂草顷刻间化作齑粉,而石头的本来面目也得以显现。
那是三个笔锋遒劲、大气磅礴的字──萧关宗。
黄牙错愕地看着陈修谨,茫然地眨着眼。
陈修谨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人往回走,慢慢悠悠道:“下次再见,只能喊宗主啦,不过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听,不喜欢也没办法,我脾气也不好,以后别指望我喊他。”
黄牙挠了挠头,看向陈修谨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怀疑,这人怕不是傻了吧?
“你是打算一起去么?”谁知陈修谨走了一半又停下来,偏过头往左侧方向看了看,莫名其妙地问出一句。
黄牙看了看左侧空荡荡的山谷,一个人影也没有,手臂上的汗毛渐渐竖了起来。还不待说话便又看见陈修谨摸了摸下巴兀自说道:“……算了,你们的事我也不稀罕知道,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欠你的人情也还完了。只求你今后莫再找我了,会折寿的。”
黄牙:“!!!”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黄牙脑袋四处乱转,心里的不安陡然放大数倍,怯怯地咽了咽口水,陈修谨不太正常,他得躲远点。
然而还不待迈开腿就被陈修谨给抓着衣领给带走了。
“松……松点!喘不过气了!”
“害,你一个大老爷们,别用小拳拳捶我胸口,怪恶心的。”
“我他妈还没嫌你神神叨叨呢!疯疯癫癫净说胡话。”
“放屁!我那是在跟别人说话。”
“跟谁?我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你就是在诓我!”
“一个……死人。”
……
二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山谷间来回飘荡,山谷左侧的石壁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曳地滚金斗篷的男子。面容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独独露出一双深邃的眸子凝望着山脚下远去的人影。
他再用那满是疤痕,仿佛打满补丁的的手去抚摸着腰带上缠着的那仅剩半截的金线。敛在暗处的嘴角艰难地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留恋,似怀念,又好似痛苦。
不系舟内,顾行止衣裳半敞地斜躺在软椅上,束发的玉簪松松垮垮地别着,柔顺的发丝早已抛弃了这不起到半点半点用途的玉簪,兀自邀着三两好友亲吻着主人英俊的轮廓。
他懒洋洋地把玩着手里的青花雀鸟纹酒杯,泛粉的唇瓣偷来未干的酒渍掖着烛光熠熠生辉,似那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被人间的热闹给吓得直羞红了脸,却又不甘心地贪图美好不肯就此罢休,怯怯地张开一条缝,窥探着未曾谋面的尘世。
虚掩的门倏地被推开,吓得烛台上的烛火一个趔趄差点就此灰飞烟灭,怯怯地屈身钻入灯油的怀抱。
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走进,面容看得不太真切,唯有眼尾的那点红痣仿佛吸纳着室内所有的光亮,鲜红欲滴,别有风情。
顾行止寻声望去,用迷离的眼神打量着来人,涣散的目光里逐渐涌现一抹豆大的光晕,如那头图投入水面的石子,惊起圈圈涟漪。
手里的酒杯一下没能拿稳,咕咚一声滚落在脚边的地毯上,残留的酒渍在灰色的地毯上开出一朵朵灰黑色的花。
顾行止眼睫簌簌,稍稍绷紧的背脊又悄无声息地松缓。他慵懒地靠着椅背,狭长的眸子微微挑起,声音喜怒难辨道:“小阑阑这是玩够了?也知道回家?”
“属下游历在外偶然撞见谢谌的三生万物术,可是尊主授意的?”贺阑不答反问。
顾行止神情微滞,轻笑一声,随即起身走到贺阑身边,伸手替他掸去肩头的草屑,正欲再替他整理衣上的褶皱,却被想被其避开了。
“可是尊主所为?”贺阑重复道。
“这身衣裳你穿着大了些,改明日我把青虬最好的裁缝请来,让他们给你裁些新的。”顾行止置若未闻,自顾自地说道,“你也是,好好的非得和我怄气,一走就是一年多,你就不会想我么?”
“真是没有良心的东西,白对你这么好了。你不在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我都不知道该找谁玩。现在你回来,咱们又可以好好玩玩了。”
“尊主。”贺阑语气微重,眸里浮现愠色,“还请尊主告知一二。”
“放肆!”顾行止勃然变色,“贺阑,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对你百般包容不代表你便能过问我的一切。”
贺阑沉默半晌,转身走了出去。
“站住!”顾行止厉声道。
贺阑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人就要走出去,顾行止一阵郁结,阴着脸说道:“那事不是我干的,孟陬族术法我何曾习过?不过我今晚倒是在凤凰岗埋伏了人,以谢谌的名义刺杀安平王。”
贺阑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顾行止,拧了拧眉,道:“为何?尊主江湖中人何故非要插足朝堂之事?”
“图开心呀。”顾行止粲然一笑,“兄弟相残的画面,不是话本子里最精彩的么?本该是情同手足的他们,最终却只能活一个,多有意思啊。”
“燕山那事就不与你计较了,这回可莫要再坏我好事啦,不然真的生气咯。”
贺阑不再多言,大步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顾行止唇边笑容尽收,眸里迅速结出一层薄冰,眼底交织着阴冷幽暗。
“尊主为何骗他?您明明没有……”一位系着面纱的黑衣女子从里屋走出来,看了眼贺阑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顾行止,露在外面的美目里掠过一丝疑惑。
“图开心呀。”顾行止用回复贺阑的话打断了黑衣女子的话,“小阑阑难得回来,总得陪我玩玩吧。”
“晏华长老自去岁以来便屡屡与尊主意见相左,怕是。”黑衣女子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厉风掀倒在地,腹部剧烈的疼痛使得她浑身抽搐,殷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淌至地毯上。
顾行止却视而不见,嗤笑道:“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他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还不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痴心妄想课堂开课啦~
谢谙:想拥有读心术,那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带着二哥哥干好些事了,希望亲妈能安排一下。
谢辞:我要养舅舅一辈子。
沈晴鹤:我……我想一直住景王府。
顾行止:我希望大家听听我和景王的故事。
神秘嘉宾:我想尽早露脸,可以么?
第98章 二哥哥,吃糖吗
凤凰岗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小镇,起初只是个落后的小渔村。后来因着泰安帝与邻国签下通商条约,加之陆路交通不便,一路劫匪又多,商品在运送过程中损失惨重,商人们放弃了陆路,选了水路。
多国君主联合商定之后,把渡口定在了凤凰岗,从而使得破旧的小渔村摇身一变成为了青虬最大的渡口。
傍晚的街道最为热闹,尚未褪去白日里躁意的暖风非常善解人意地在渡口走了一遭,带着氤氲湿气走街串巷。本在客栈里吃得满头大汗的客人们登时抱着碗跑了出来,迎着凉爽的清风发出惬意的喟叹,不想回头却与身后拿着扫把凶神恶煞的小二们打了个照面。
气氛短暂的沉闷片刻,随即便如那滴入热油里的清水噼里啪啦沸腾了起来,吓得街角的猫狗都夹着尾巴四处逃窜。
摊贩们摆出了自家最具特色的小玩意,敲棒槌的敲棒槌,摇拨浪鼓的摇拨浪鼓,更有甚者直接跳出了自己与番邦友人新学来的异域舞蹈,尽管手脚不协调,哄堂大笑,却依旧乐得自在,乐呵呵地与大家推销着自己的东西。
许是这热闹的景象惹得上天都艳羡不已,只能揽着云彩催促着迟迟不肯离去的金乌流下几滴不甘心的泪珠,捶打着黛色的琉璃瓦,滴滴答答间弹奏出满心的悲伤。
突如其来的雨搅乱了大伙的兴致,可却没有一个往家跑的,都不约而同地躲到了附近的廊庑下,抬头看着愈发急促的雨帘,不时发出几声咒骂。
风袭廊轩,雨洒庭前。不修喜怒,侃侃人间。
这大抵便是寻常百姓眼里所期待的岁月静好吧。
谢谙靠着长椅上的栏杆,探了大半个身子出去,背上的衣裳都被滴落的雨水浇灌得透彻,高束的马尾也因浸了水之后向一侧歪斜。可他却浑然未觉,只为就近与一位卖糖画的摊贩讨价还价。
“两个一共六十文,没得商量。”摊贩说得嘴角都起了白沫,上下打量着谢谙,嫌弃道,“一个大男人,就算家里人管得再严,可也不至于几文钱都要与我这老头子计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