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闻言朝他点点头,时逢笑则微微欠身算作施了礼。
容归道:“里面请里面请!”
因客已到得差不多了,容归出来本就是为了迎他们,等着和陆三做笔大生意的,他们一到他就不用再继续在日头下站着了,当下带着陆三等人一道入了府。
过得垂花门,进到内院,时逢笑但见院中桌椅摆满,宾客满座,不免心想着,人如此之多,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才方便掩人耳目,容归倒是把此事考虑得周到。
“三爷,请随我来。”
容归年纪与陆三相近,因有求于人,自然在陆三面前毫无官架子,说话间,客客气气将陆府一行人往院中带。
绕过抄手回廊,途径西厢前,时逢笑眼角余光左右乱扫,飞快记下了院中地形。
容归将他们带到将军府正厅,厅内只摆了两张大圆桌子,左边是主桌,是家族成员所坐,此时都已经坐了不少人,只余下右边一张略小些的桌子空着,正对着右里的偏门。
“这边请。”容归领他们入座,陆三和他又寒暄了两句,便请他自去忙了。
正厅中间铺了大红绒毯,主位的椅子右边坐了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后面站着一位贴身丫鬟,一看便是将军府的女主人。
容归朝她走过去,低声说了句什么便去左边主位上落了座。
“可以开始了。”
得到容归的命令,他身后的一名年轻将士便朗声朝外道:“开礼!!!”
院中左右回廊数十名家仆鱼贯而出,每人手中捧着盘子,内置有幅巾、深衣、大带、纳履、襕衫、革带、系鞋、幞头、公服、纳靴不等,又有三名年轻武士捧了加冠所用托盘进前,各立于正厅两侧。
其后,时逢笑再看,一名步履蹒跚的白发老者,一手持了旧木拐杖,一手由家仆搀扶,慢慢入了厅来。
在那老人身后,跟着今日这场冠礼的主角,那人长得粉雕玉琢般,五官不见凌厉,笑起来脸颊窝颇深,“他”身长七尺,在男儿中不算高挑,若不是着了一身男装素服,有扎着整整齐齐的高马尾,时逢笑险些以为“他”是一名女子。
等“他”入了正厅走到中间,朝高堂礼拜,整个将军府便瞬时安静下来。
容归抬手示意他起身,自己也跟着站起来,朗声朝外念了颂词,时逢笑便得知这人乃是容家独子容韶,今日刚满二十,行这场冠礼到来得巧。
整个仪式进行得十分严谨,其中只那年轻公子开口说话时,时逢笑满脸狐疑地小声问坐在她身旁的陆三:“叔,有没有觉得这公子的声音颇像……”
唐雨遥及时在她身后拽了拽她的衣服,她便乖巧地闭上了嘴。
各家都有不为外人所道的秘辛,容归拥兵自重,若膝下无子的话,自然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这容韶,真真不是位儿郎,但因自小容家便把她当作儿子来养,若不是因为唐雨遥之前女扮男装过,时逢笑还真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不过她们来容府本就不会是为了观礼,自然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等席前礼成已临近午时,容归示下就开了席。
然,从容韶入了左侧主桌后,就不时往时逢笑他们这边看过来,时逢笑到没曾多加留意她,只想着等下席散了自有陆三按她先前在来的路上所交代那般,向容归将军讨价还价,她自己,则担心唐雨遥和东花一路过来是否饿了肚子,又不好让她二人随同落座。
于是时逢笑便曾无人注意之时,悄悄用大袖藏了新鲜的水果,然后背过手去,左右一人一个,硬塞到唐雨遥和东花的手里。
这边她刚塞完果子,那边陆三已经摊手过来拉了拉她,并凑到她近前压低声音道:“那容家公子在瞧你,似乎是让你随他去后院。”
时逢笑诧异抬头朝容韶看过去,但见容韶举了酒杯让丫鬟给自己添满酒,酒杯所指的方向,正是她们这边对着的那扇偏门。
随后容韶折回手臂饮下了杯中酒,微醺似的站起身来,朝她那桌的亲人道:“韶先退一步。”
容归点头同意之后,她便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又吩咐身后的丫鬟不必跟着,自己独身一人往那扇偏门走,过了前面的屏风,又朝时逢笑看了一眼。
时逢笑会意,自然要先去看个究竟,于是转头对立于一旁布菜的容府家仆问道:“茅厕在哪?”
家仆被她问得先是一愣,心道怪哉,这大家闺秀竟也这般直白,但人有三急,还是老实道:“小姐请随奴来。”
容府的后院很大,那名家仆带着时逢笑七弯八绕地才到了茅房。
时逢笑人没进去就客客气气对她说道:“好姑娘,你且先去,我认得路了,肚子不太舒服,怕是要等得久些。”
前面席上还坐了陆三,家仆自然不敢多待怕有所怠慢,朝时逢笑道了谢就自行去了。
等她走远,茅房后立即闪出一人,一边鼓掌一边与她说话。
“八喜姑娘果然聪颖。”
“您过誉了。”时逢笑与她对视露出笑容来,“不知您邀我来此所为何事?”
容韶先警惕地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放心道:“此地不宜说话,八喜姑娘能否随我去书房小坐?”
时逢笑心道,她这话问的实属多此一举,自己都跟着她过来了,肯定要弄明白是什么事,但时逢笑依旧没表露什么,只点头跟着她走。
两人行迹匆匆,现在将军府中所有的家仆都在前院忙得不亦乐乎,后院自然是空无一人把守,她们这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容韶的书房。
容韶刚一关上门,转身便朝时逢笑跪了下去:“姑娘,救救我!”
时逢笑见状心头一惊,眼皮跳了跳,伸手直去拉她,话道:“你何出此言? ”
“实不相瞒,韶和您一样,同为女儿身!”容韶急道。
时逢笑没曾想她一开口,竟是将这关系到容家兴衰的重大秘密直接坦荡的告诉自己,一头雾水,不知她为何这般信任自己,便直接问:“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话刚说完便觉得后悔不已,这样岂不是摆明自己知道她所说均属实情?
时逢笑正在懊恼,容韶时间已经不多,急忙详细与她道来。
容归年轻之时有一未过门的妻子,他背井离乡从军之后,屡立战功,被先帝封了将军给他御赐了一门婚事,也就是现在的容夫人。容韶的母亲却并非这位容夫人,而是容归同乡那未过门的妻子十月怀胎所出。
容夫人在容韶母亲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容韶寻来金平之时,杀母夺女,容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容夫人将容韶留下,并当作儿子养育。而当时一直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容归并不知道此事,等他回到将军府,大局已定。
容韶本以为她父亲归家,定能还她一个公道。谁知容归为了家族荣誉,竟将她一顿毒打,勒令她将此事烂在肚中,从此不得再提半个字。
别人家的女儿受尽万般宠爱,而她从小则没日没夜地习文练武,终日与杀母仇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这股恶气憋在心中难以发泄,等她渐渐长大成人,日日供奉亲生母亲的牌位,为的就是有一日能报了仇离开将军府,至今为止,她终于羽翼丰满,等来了时逢笑。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若是她错过了,凭她一个人,很难杀了容夫人。
☆、转机初现
若不是因容韶一直假装乖巧唯命是从,容归定不会放心大胆的告诉她陆府之事,她知道时逢笑要什么,也知道容归不会给。
故而此次她才斗胆相邀,只盼着同为女儿身的“陆八喜”能答应了她。
时逢笑听她娓娓道来,总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今日将军府设宴,明面上了请来陆三,可私底下却并不是打算和他们谈买马的生意,而是扣押人质,和明抢无异。
时逢笑便听了容归如此无耻,心中了然,将容韶从地上拉起来,道:“我怎么帮你?”
容韶见时逢笑此举,听时逢笑此问,便知她心中所盼之事成功一半,顿时有些激动地侧身上前一步到了书房门边探看外面的情形,隔着一扇纸窗户,她的视线并不算好,但好歹确认并无人跟来,这才朝书房左侧的屏风指了指。
“八喜姑娘请随韶入内相叙。”
时逢笑郑重点头,跟了容韶往屏风后面去。
这是一面绣着四君子的棉布屏风,梅兰竹菊交相呼应,虽棉布材质不佳,但绣法立体可见不是一般功力。
时逢笑边走边留心打量了一眼,又见容韶今日装束扮相,便能推断出容韶在将军府生存的日子并算不得多宽裕悠闲,加之二人今日初见,容韶便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自己的处境,时逢笑心中多少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只是暂时依容韶所言,想静观其变看对方接下来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容韶走到屏风后的书桌前,马上拿了一卷羊皮帛朝时逢笑递过去。
时逢笑狐疑抬头,但听容韶压低声音道:“父亲大人是不会将那东西交于你们的,因为他早就查明金平陆府背后的势力是齐天寨,也知晓齐天寨当初在青岳山脉截获了流放远东的那批人犯,依他推测,另一半兵符定在齐天寨,否则八喜姑娘不会赶来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