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般为自己豁得出去,唐雨遥心中庆幸不已。
幸好她当初去了荣苑,幸好时逢笑刚好去打劫。
幸好她逃了出来,幸好时家去青岳跑马。
幸好她遇到的,是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这个人。
她的眼眶慢慢湿润,时逢笑见不得她落泪,立即自己拍了拍胸脯:“我真的没事,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注意,尽量保护好自己!”
唐雨遥听着这些话,心中一暖,也不再顾及身侧还有旁人,直接环臂抱住了眼前的人。、
对于公主大人投怀送抱这件事,若是放在从前,时逢笑一定能乐得几天都睡不着觉,可现在不同,她有更重要的事要与唐雨遥说。
马车一路往陆府方向去,时逢笑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立即转头对陆三道:“陆叔,咱们不能回府了,直接去钱库!”
陆三狐疑:“这大晌午的,去钱库作甚?”
时逢笑便道:“陆府不安全了,昨日我骗了赵一刀,今晚他必定会杀来金平,白日里人多不便大动干戈暴露身份,咱们时间不多。”
唐雨遥却抬头坐直帮时逢笑重新将腰封系上,蹙眉道:“小九还在陆府。”
陆三一拍大腿:“这好办,我先将你们送过去,再回府接其余人等。”
时逢笑又吩咐他:“一定要尽快,另外,府中得力之人留下,其他的全部派遣去马园子,等我后续安排。”
陆三答道:“一切但凭小姐吩咐,但陆三还有一事不明。”
时逢笑道:“陆叔请说。”
陆三便问她:“为何我们要离开将军府,若是在将军府,岂不安全?那赵一刀总不至于围了将军府?”
时逢笑想到容韶,脸立刻冷了几分,便将其所说一一道来。
东花见他们议论此事神情严肃,一直没有开口插话,当时逢笑说完容韶的事,她才惊道:“原来那容归将军也不是个好人呐!幸亏时姑娘机灵!”
唐雨遥虽对此没作何表态,但也接过了时逢笑递给她那卷羊皮帛,展开看了看,心里有了别样主意。
秋末天黑得极快,陆三已经回了陆府去接八喜和郭瑟等人,他要赶在太阳落山前返回才行,唐雨遥和时逢笑连同东花在钱库和瞎眼婆婆独处。
她们在那阴暗潮湿的钱库里待着,没过多久,东花便有些饿了,肚子咕咕作响,时逢笑知道她和唐雨遥中午在席上没吃东西,硬着头皮问瞎眼婆婆要了点吃食。
地下本就不见天日,一盏油灯下,时逢笑撑着脑袋盯着唐雨遥,监督她把那碟子糕点统统吃光,唐雨遥吃东西慢,等她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瞎眼婆婆便朝她们走了过来。
她听力异于常人,自然有法子辨别时逢笑所坐的位置,走到她跟前就停下,佝偻着腰对时逢笑说:“五小姐,老身有事要禀,不知您是否方便随我来?”
时逢笑虽与她未曾蒙面,只在宿主本人醒着的时候,从宿主的意识里见过她,但现在接着油灯的微光看清这老人家,那苍白的双鬓和脸上的皱纹,突地让她想起自己的奶奶,心中的胆怯便少了几分。
于是她站起身来,主动搀扶住了瞎眼婆婆的手臂,柔声道:“老人家,我跟您去。”
瞎眼婆婆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躲闪,咳嗽了两声,急道:“谢过五小姐相扶,老身身上不干净,断不敢劳烦五小姐。”
时逢笑却固执地扶住她不松手,有些心疼地道:“您一人在此帮齐天寨守着钱库,已经是劳苦功高,晚辈哪里不能扶了?”
见她坚持,瞎眼婆婆自然不好继续拒绝她的好意,任由她扶着自己,转身往自己住的那间小屋而去。
她的屋子因为不通风不见阳光而散发着一股子霉味,时逢笑扶着她也不好去掩自己的口鼻,心中怕她多想,放匀了呼吸,自认为没让她觉出异常来。
那婆婆眼瞎心却不瞎,干咳着笑了笑:“不必为难,老身取一样东西给五小姐,您马上便可离开此处。”
虽然知道她瞧不见自己,时逢笑脸上还是露出了尴尬的神情,立即岔开话题询问她:“婆婆您要给我什么东西啊?”
老人家用竹拐杖指了指屋中床边的木桌,“那是不是有一封信和一个锦囊?”
时逢笑的视线看过去,点头道:“嗯,有的。”
瞎眼婆婆又道:“是三少爷送来的,送来已有些时日,他吩咐老身,您再来钱库时转交于您,且不能让外面那位知道,看完便焚毁罢。”
听她如此说,时逢笑便知道为什么时慢不直接派人将信和锦囊送到陆三手里了,因为她天天和唐雨遥都呆在一起,陆府那么多人,很容易被发现。
虽然还没有打开那封信和锦囊,可时逢笑心里已经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如果之前她推断的没错,那时慢的宏图大志,自然不是赔上齐天寨容她助唐雨遥复仇了。
这位瞎眼婆婆,在齐天寨的总钱库呆了这么多年,比起陆三,她更值得时家信任。
时逢笑脑中联想到齐天寨那一大家子人,看上去威严实则惧内的时正岚,凶巴巴却慈母心肠的戚满意,表面莽夫尤为护短的大哥时武,轻功极好赌运不佳的四哥时快,风度翩翩油嘴滑舌的二哥时文,以及……胸怀大志无事不晓的三哥时慢。
虽然她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他们都给了她如至亲一般的爱,即使那份爱出自原宿主,她也真真切切地体会过,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为了唐雨遥殚精竭虐,竟浑然不知思念亢长。
时逢笑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那只锦囊,惊觉和瞎眼婆婆木桌上放的那只一模一样!
脑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分崩离析。
难道说,只她一人后知后觉,齐天寨的众人,都在扮猪吃老虎???
这样一想,她顿时后背汗毛直立,心中难免恐惧。
“五小姐?”
听闻时逢笑一直矗立原地不动,瞎眼婆婆出声,这才将她的思绪通通打断。
时逢笑被她这一唤,回过神来去取了桌上的信和锦囊,先将信拆开看。
她认得时慢字迹,一字一句看完后,心跳骤然失速。
时慢在信上说,若唐雨遥顺利拿到另外一半兵符,便让她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时逢笑整个人如临大敌,拿信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早就知道时慢所想没那么简单,不曾想,齐天寨对这位前朝长公主,也如外面那些豺狼虎豹一般,根本没安好心!
因着她和唐雨遥不过萍水相逢,也因着她们同是女儿身,时家众人从来不曾想,她会爱上唐雨遥吧?帮外人,还是亲人,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根本不需要犹豫。
而时逢笑呢?她岂止是犹豫,她更多是愤慨不已。
俗话说,盗亦有道,就算她真的按照时慢所说取而代之,齐天寨又怎么可能名正言顺的拥有整个天下?
时逢笑没去看那只锦囊,连同时慢的信,直接付之一炬。
☆、错乱光阴
天空乌云压顶,金平城中小贩早早收了摊,路上行人渐去。
陆三折回陆府已过了申时,府中一如既往有家仆洒扫,管家出来迎接,陆三匆匆对他交代了遣散府中众人之事便直奔后院而去。
金平的秋末与中原不同,到了这个时节,即便每逢黄昏就大可能落上一场暴雨,但白日里日头却是毒的,秋老虎放出牢笼,正适宜将一些不寻常的药材从里到外晒透彻。
郭瑟眼见天将落泪,给八喜的皮外伤上好药之后,就到院子里收陆三这些日子帮她寻来的药材,就着刚起的西风,她的小徒弟笠儿惦着脚在她旁边打下手。
手里的药材刚拾掇了一半,就看到陆三一脸凝重行色匆匆跑进后院。遂停顿下来,上前问道:“陆爷何时如此之急?”
陆三毕竟是行伍出生,在她面前停下步子,大气没喘,急答道:“小姐说府里不安全了,派在下过来接您出去暂避,时间紧迫就不与您详尽道来了,您看着收拾几样重要物事便随在下走吧。”
郭瑟听了立即转身往她所住的那间厢房走,其他东西于她而言到不过是身外之物,只心里记挂着两样重要的。一样是,方才她给八喜换完药之后就怕天先落雨,还没来得及收拾药箱,没有药箱,对于一个医者来说简直如断其手足。
至于另一样……
从被时逢笑掳上飞渺山开始,郭瑟便相信自己与时逢笑之间是有缘分的,那没让对方知道的心意即使违背人伦,她也悄悄珍重,不敢有一丝怠慢。那是时逢笑赠予她,牵扯她心事的唯一一件东西。那块玉,这一路之上她从不曾离身,直到昨夜,南风身死,她看到那样的唐雨遥,才将自己心中的这点念想取下来装进了盒子里。
恋慕一个人之时,怎会甘心只隐在暗处,看她和别人立于光明之下呢?
郭瑟表面对唐雨遥示弱,可她的心里始终有那么一点期待,有那么一点期盼。
以前,她看得出时逢笑喜欢唐雨遥,哪怕唐雨遥一心只想着利用时逢笑,为了唐雨遥,时逢笑也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正如时逢笑那般不管不顾,她愿意等那抹红衣转身,她甚至期盼着,等到时逢笑想明白唐雨遥的心里只有复仇那个时候,她便有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