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山谷里该有的参天大树,粗壮的树干茂盛但不拥挤的位列在这片土地之上,抬头看,刚才缠绕在山谷其上的浓雾淡了些,能看清皎洁的明月。
但这一排排参天大树带来的诡谲之意丝毫不减,甚至随着漂游穿梭在树间的冷气扑面而来。
薛焕小心翼翼地找路走,人迹罕至的地方,野草都是不要命的疯长,一不留神就会摔个四脚朝天。
他刚这样想完,野草颇为顽皮地勾了他一脚背,他猛地往前倾,彦周眼疾手快出手扯住他后脑勺的红带,免去他狗爬倒地的姿势。
薛焕感觉后面头皮都被扯掉了,眼珠被勒的翻白眼,他正恼怒回头来个“大放厥词”,忽然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妖气,紧接着后腰被推了一下,彦周神不知鬼不觉地贴了上来,按低了他骄傲的身体。
“唔”,仓皇之间,薛焕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眼里一阵星星点缀。他回头看彦周这货搞什么幺蛾子,忽的觉得后腰顶了个硬硬的东西,惹得他那处发痒。
“你发病了?”薛焕语气不好,但依旧谨慎地压低了声音。
彦周不以为然:“你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声音?这安静如鸡的鬼地方,除了他俩轻微的脚步声,还能有什么声音?不过他这一说,薛焕想起刚才那股冲击心神的妖气。
山谷四面八方都是树,一声喊叫八方回音,他没摸清刚才那股妖气是从哪个方向传出来的。
这妖气浓烈似酒,像沉浸了多年的寂寞,一朝见月,犹如举杯邀月的激荡。
然而,现在却没有这股妖气,或者说四周都充满了潜在的妖气。
“你有感觉到妖气吗?”薛焕嘴快问了出来,而后道:“算了,我真是神经,问你做什么。”
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流谈什么妖气,他只会让人生气!
彦周却道:“有。”他看着薛焕重新转过头,说:“那个矮子不是说独眼凤在这里么,你看着环境,像是神仙住的地方?多半是那路的妖怪,所以妖气弥漫。”
独眼凤,听这名字也不正经。
“独眼凤……”薛焕咂摸着这个名字,“是不是还有个叫什么……嚼尸童来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现在这些妖怪都兴起名字了!”
彦周也不是看过全部的大怒,听到的记得的也不全,除了对嚼尸童略有耳闻,独眼凤这个妖种,他没听说过。
可是,名字里带凤,会跟桑池有关系么?
彦周的眼神涩深,手掌心被惊寒划破的伤口忽然叫嚣着疼痛。
“差点出事”,他心想,假如刚才他没手快拽住薛焕的红带,制止他往后看,自己可能就完了。
“那个,”薛焕动了动腰,“你可以把剑拿开吗?好歹是我的兵器,拿它挟持我是怎么回事。”
彦周回神,难得听话地照他说的做了,惊寒乖乖缩在剑鞘里,掩住了彦周留在上面的血气。
就在两人缩在一棵树后猫人的时候,头顶上啸起一声鸟叫,呼啦一下,带起一阵树叶翻动,继而群鸟瞬间飞上高空,嘎嘎长叫,钻进了另一片树海里。
跟丢了的楚溶和游墓者再度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而他们对面的树枝上,站着一只长喙的黑鸟。
黑鸟伸长了脖颈,翅膀尽可能的伸展,仿佛伸了一个懒腰,它正对天上的圆月,光线笼罩其身,只勾勒出一团黑色的剪影。
游墓者看着这只黑鸟久久没有说话,身旁的楚溶等不及,问道:“她是你说的独眼凤?”
兴许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大惹独眼凤不高兴了,楚溶话音刚落,头上便旋来一股霸道的灵法,直冲天顶。
容不得楚溶心神乱颤,他敏捷往旁边一闪躲过,并做出了防御的招式。
清脆妖媚的女声从那黑鸟的长嘴里冒出来,目中无人且慵懒地说道:“凡人也胆敢擅闯此地,怕是活腻了吗?”
黑鸟站在树枝上不动,只有嘴巴一张一合,甚是怪异。
楚溶心提到嗓子眼,顾不上今日此行为何,对游墓者说:“我后悔了,怕是为了找独眼凤救人我自己命先没了,我可以自己慢慢找方法,但决计不会在这白白葬送了性命,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
游墓者冲他伸出一掌,要他稍安勿躁。
“稍等。”他仰头冲树上的黑鸟提高了声音,“独眼凤,能来此地者必不是凡俗,我等有一事相求。”
“那只黑鸟就是独眼凤?哪里像凤了?”薛焕惊诧,就是一团黑球吧。
独眼凤满不在乎:“一事相求?居然还有凡人求我吗,好啊,你有命来换否?”
游墓者:“你曾经救过一次,予他留存。”
树上的黑鸟没了声,许久,它从上飞下来,落地撩起黑腾腾的妖气,化作一名女子。
女子一席黑纱长裙,两边露出苍白的手臂,她右肩斜出一三指宽的黑布,从脑后绕道前方,缠住了一只眼睛。
完好的那只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要有人直视她的眼睛,就似乎被吸卷进去,永无再出来之日。
“那死婴?”独眼凤略有印象。
游墓者:“不错,他叫嚼尸童,我给他起的名字,拜您所赐,他活了下来,不过从此无尸不欢。”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独眼凤站在离他们两米远的距离,事不关己的说道。
“你救他一次,便能救他第二次。”
独眼凤突然大声笑起来,声音尤为刺耳。
“笑话,你从哪里听说来的野话,倘若当初不是为了挣脱束缚,与同道相杀,那生能抠掉我一颗眼珠?你说的死婴不过路过仅凭一口气抢了我的眼珠吞下去,否则我也不必用这丑陋的布遮挡我的面容。”
她声调越说越哀怨,被勾起了不该提的往事,恶毒由心而生。
“你说他死了,幸好他死了,不然被我遇见了,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楚溶听出不对来了,他忙问游墓者:“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独眼凤是嚼尸童的救命恩人么?怎么变成她要杀它呢?”
独眼凤发泄完,将目光转向楚溶,声音忽而柔和下来,道:“凡人,你的气味很好闻,我好像被你吸引住了。”
楚溶听闻大骇,“你想干什么!”
他紧急之下释法,其实为了保护自己,不过在独眼凤的眼里,他是在向自己展示更多好闻的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我似乎在哪闻过。”独眼凤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皱眉。“好像三百年前,在神界桑池边缘那次,一模一样。”
神界桑池?
薛焕耳根子一竖,竟然从独眼凤的口中听到了这四个字。
她和神界桑池有何关系?
“天神的气味是我等向往的,凡人,进了我的地方,可就别再想出去了。”
第七十七章
游墓者不为动容,独眼凤冲过来的时候,他悄然往旁边退了些,给她行了个方便。楚溶眼神扫过身侧,这才恍然大悟,此趟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游墓者哪里是来求助复活嚼尸童,分明是想趁机杀了自己。
他不知道这人打了什么算盘,一时间狂风暴雨的危机袭来他自顾不暇想太多,只得一边骂独眼凤这个疯婆娘,一边诅咒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死矮子。
一直以来,他都把游墓者当成知己朋友,他帮自己提升灵法,自己也从未害过他,到如今,两人不能好聚好散,竟也轮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游墓者和自己有何仇怨?难道就因为自己害死了嚼尸童!
或许是威胁到生命的事情发生,楚溶将周身的灵法全部调动出来,狂躁而锋利,与独眼凤交手几十回合,也不落下风,还发挥超常地逼退了步步紧逼的独眼凤,削铁如泥的灵法片出去,在独眼凤的脸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痕。
独眼凤收回攻击出去的妖力,半途回拉旋转在身边拉起一道保护屏障,却没来得及挡住那一点急速的灵气,伤到了右脸颊。
她本因失去了一颗眼珠而生气自己不够美丽,百年来也见不得看到比自己好看的女人,她的嫉妒心暴涨,同时化而为怒,苦练修为,在这隔绝于世的地方称王,方圆百里无一女人女妖。
无人叨扰方能自欺欺人,好不容易见了活人,谁料威风不胜,脸上还多了一道口子。
真是叫她老脸没地方搁。
然而只气了片刻,独眼凤裹挟翻腾的戾气突然撤去,随即换上一副笑面,转向游墓者,语气尽显绵柔:“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我在这山谷里深居许多年了,从来不曾有人探望,是谁告诉你们我叫独眼凤的?”
且不计较一个妖怪的名字,单单就从女子本身来讲,独眼凤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穷途末路的感觉,好似良家妇女突遭变故,一夜之间换了个性格,生出几分野性来。
游墓者帽子垮在头上,瘦小的一坨,摸不清他的思绪。
“从来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自大怒破后,这人间两重合而为一,我逃离家乡,无人知晓我的存在,也无人知道我叫什么。而你——”独眼凤指着游墓者:“你又怎知我叫甚,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