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瞪得大,极力证明自己像个疯子一样。
“行了,”薛焕声音有点喑哑,而且似乎是累了,不想再听他们争辩。“你做了什么大家都知道,多说无益,只要我们昭告永安百姓你干了什么坏事,看他们还认不认你这个神。”
楚溶把目光投向薛焕,嘴角的凌厉反讽落了下风,随即说道:“你说他们就信啊,你以为你是谁,这永安谁人会听你的话!”
薛焕:“行啊,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把你关在这儿,看关多久你身上的灵法会消失,到时候你再出去当你的神,你不是能耐么,过几天还成缩头乌龟不成?”
楚溶眼神一暗,叫道:“放我出去,我现在就要离开。”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你把楚澹放出来,我们就把你放回去。”君安皱眉,觉得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非常不像样,“那可是你哥哥,你到底怎么想的。”
但凡有点良知也不会朝自己的亲兄弟下手,就为了那点虚无的名声吗?
南小回方才一直没加入舌战,是因为他在观察,他发现楚溶这个人死要面子,就算事实铁证如山的摆在他面前,他若是不认,什么鬼话笑话都能说的出来,还一个劲儿地给自己开脱。
他似乎是入魔了,名誉这个东西在他那里,就是比生命还重要,因此他死逼不上套,还想着能回去继续保住他头顶上的美玉光环。
“你可知道,这叫什么?”南小回说:“将他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叫盗取;而你把楚澹身上的灵法渡到自己身上,加之修炼转化,这叫抄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盗取尚有物归原主之说;而抄袭,就该是一辈子被人指着脊梁骨唾弃,因为你必须承认,你没有楚澹的智慧与高明,你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你尽管窃喜猖狂,但你心里知道,你比不上他,这一切不过是你无能的表现。永安的百姓爱戴你,不过也是看在你能帮他们驱除鬼怪的份上,而事实是,没了从楚澹那抄袭过来的灵法,你何尝能动那些妖怪的一根手指头?他们崇拜的不是你,任何人有这种能力他们就会崇拜谁,而这也正体现了一点,你不过就是见不得光的寄生虫,总有一天,当他们的眼神清明起来,你只剩下一副让人不齿的躯壳。”
重音锤下,满屋子充斥着肃静,君安油然生出对南小回的一股崇拜之情,他觉得小回说的有道理,正对他心中所想却不知该如何去说的话。
楚溶表面建立的自信开始出现裂缝,南小回并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说道:“你不承认又如何,我们几位指着你的鼻子教训你,你也依然能保持面不改色的姿态。可这有用吗?你早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也明白自己不过是躲在暗处偷生的末流,你只是想骗过我们而已,但你一张嘴能堵众人群说纷纭吗?你如此高看自己所得声望,没了这个你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可是你只有一人之力而已,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南小回说中了,像楚溶这种那么在乎名声的人,心思甚重,而且容易钻入死胡同越钻越深,他本来只想尽快离开好去使尽一切办法去汲取楚澹的灵力,好保住他来之不易的头衔,可是随着保头衔一样重的东西也随之而来,那就是灵法来源,灵法是他剽窃楚澹的,故所以他就会借着想到自己所获得的尊敬爱戴不过是借了楚澹的光辉,他一这样想,心思便躁郁,一躁郁,他就觉得自己是否一无是处,陷入自我怀疑。
虽然他现在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这是他接下来的思绪,因为他心里有一面镜子,所有众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都是他精心策划的,这是心病,他想要荣誉就得病着。
南小回没有逼他去说楚澹的下落,他在攻击他的心绪,而且一击即中。必须不断提醒楚溶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楚溶脑子里乱想了很多画面,一会是一群永安百姓围着他,朝他身上扔烂白菜,骂他伪君子;一会是他哥哥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说他是个不知羞耻的盗贼。他仿佛看到了不久后,自己被锁链锁着脖子,就像自己曾经锁着楚澹那样,被一辆马车拖拽在地上,石子灰尘不断啃噬着他的骨肉,街道两边全是来嘲笑他下场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抄袭别人、将别人的声誉偷来享受的窃贼?楚溶脑海没别的东西,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些都不是我的,我其实一早就知道,就我一个人知道。
好难受……
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毫无保留地击溃了他先前的狂妄言语。
可是十几年啊,自己一直抱着平庸无奇的评价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只想获得一句赞赏而已,他只想让别人也肯定自己,看清自己身上的优点,可是没人这样说,他们都去夸楚澹了,说楚澹是楚府的骄傲,是难得一遇的天才,偶尔谈论到自己,说上天有命,楚府能出一个楚澹也不错了。
明明游墓者说过,自己比楚澹更适合他身体里灵源。
可是,游墓者是在骗他。
楚溶魔障似的在角落晃着,脸色阴晴,旁人看来他像是疯了,而在内里,他的身体已经乱成一团糟了。
众人大概不知南小回的一番话对他打击有多重,一切都源自他自己做得不够,又想得太多。
半晌,楚溶踉踉跄跄地往外跑,跑到大街上,看见满街的人,每个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仿佛能听见这些人在议论自己,在骂他。
耳边嘈杂声密集,声声都是不堪入耳的脏话,楚溶不敢抬头直视他们,他怕被那种嫌弃的眼神杀死。
周围没有人帮他,好像都要拿烂白菜砸他。
这时走过一年轻人看见楚溶神情恍惚,立即上前关切他,他本是柔声细语仔细询问,却被楚溶惊恐的眼神和大吼推开来,还大喊着:“我知道我都知道,不用你们来教训我!”
他面目狰狞,路过的好心人都被他喝住了,都不敢再上前。只眼睁睁地看着他低头走远,好似在躲避谁的样子。
客栈楼上,正对着支开的窗户,君安朝南小回竖了竖大拇指,惊奇道:“小回你真厉害,三两句就把人说疯了!佩服!”
南小回摇头:“不属于他的声誉在他头顶上积压久了,总会坍塌的,时间问题而已,至于疯不疯,在于他,楚溶城府重,迟早要完。”
身后的杨静玫还是愁眉不展,道:“可我们还是不知道楚澹在哪儿。”
薛焕揉了揉眉心,他从山谷回来后,打了一架,想了很多事,像是累着了。
“去楚溶住的地方找找吧,楚溶离不开楚澹,定不会把他放太远的地方,留意暗室之类。”
君安自告奋勇:“我去吧。”
杨静玫自是一同前往。
南小回觉得薛焕有些不对,担心道:“您很累吗?只知道你们从外面回来,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他善于察言观色,薛焕的细小变化他都能看出来。
有南小回和立川在,薛焕也不会有什么事,君安告了别,和杨静玫一起去了楚府。
小回略懂医术,见薛焕呆立不动,便想上去给他把把脉,然而,他碰到薛焕的衣服,就被立川推了一把。
“立川?”南小回不明:“你推我干什么?”
“他不舒服你看不出来吗?”彦周是下意识不让他靠近,也没注意自己语气重了。
“如果师父累了,可以去休息,我只想看看而已。”南小回道。
彦周听不惯他:“用不着你操心。”他想起薛焕说过南小回身体底子不好,略带酸气说:“小心累着你。”
明显的敌意弄得南小回进退不是,直愣愣地看向薛焕。后者回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彦周,收回他手里的惊寒,然后拽着人出了客栈,在屋顶上荡秋千,一颠一颠地没影了。
第八十章
这里是薛焕刚进永安时候看船的那条河,此时周边的店家早就关门了,只有树上零星挂着两盏灯笼,照的河岸昏沉也很宁静。
彦周有些惊讶,因为从刚才到现在,薛焕一直牵着他的手。
这人平时恨不得两句话噎死自己,面面相对时,脸上写着大大地赶紧滚三个字,此时手中温热尚在,还是让他觉得受宠若惊。
同时他也不明白这么晚了,薛焕把自己带到这儿来要做什么。
薛焕的眼神平淡若水,里面没有多少情绪,他看着彦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怕吗?”
彦周和他早没了万年前一眼就懂的默契,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嗯?”
他低头看了眼他俩交叠的手,想着是不是应该自觉地抽回来,保持正直地优良作风。
“我猜你应该是不怕的吧。”薛焕虽然这样说,但语气十分笃定,“毕竟这种事情见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讲话阴阳怪气的,语出锋利,却不肯指明了说,弄得彦周不明所以,直接道:“你想说什么?”
他生气了?什么时候的事?
是自己惹他生气的?
薛焕突然勾起一方嘴角,带着冷笑,说:“我说你别装了吧,屈尊在我身边也挺累的,况且我一穷二白,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惦记,是哪路妖就去哪路讨活,在我面前晃悠,只有死路一条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