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周回头见他发呆盯着自己嘴看,语气渐地拔高:“你被那鬼抽走了魂吗,发什么愣。”
只可惜是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杀人不眨眼,嘴炮魔头。
声音和相貌严重不符,他难以想象,如何能将一张质美如兰的脸同一口杀手音组合在一起?
“你呢,魂有没有被那小鬼勾走?还当人娘,什么感觉?”薛焕一口醋溜话,随便一脚踢开了路边的石头。
彦周停了脚步,薛焕走超了前,站定,回头看他。
“不是你让我别动的,让我跟着那婴鬼走,你打算如何?让我差点被那婴鬼剖腹,成为他长大的容器?”彦周被他话刺激到了,一张嘴反起来也是不给别人台阶下。
薛焕两眼一空,被怪的有口说不出话,半天别扭道:“那不是,以为跟着他能破解幻境么,谁知道这婴鬼安得什么心。”
彦周没听进去,站在原地不走了。
还以为面前这位绝世高手能有什么出奇的花招,把他诓进婴鬼祭祀的庙里,被鬼雌雄不分乱叫一顿亲,若不是留了心眼,磕了点自己的血,恐怕自己身体里现在住的是那丑陋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小鬼。
薛焕不知怎么他了,对方竟气的赖在原地不抬脚。
“我打断了他一只胳膊啊,你生气了?”薛焕问,“不也没伤到你嘛,不要这么小气,走啦~”
彦周还是不理,也不说话。
薛焕定下心来,陪着笑,耐着性子在他身边打转,脑子里编排着如何能让这位祖宗不一般见识的道歉话,说:“你看你这么厉害,不用我出手,小鬼就死的明明白白,你也没受损失。”
“你看你,灵法这么高,道行这么深,长得也挺好看,就不用跟我一般见识了吧。”
尾音卷着俏皮,薛焕两眼弯弯,灵动怡然。突然,薛焕及时刹住了往外吐露鬼话的嘴,精神上蒙蔽神智的泡沫骤然被撑破炸开了,抖得他眼前一阵清明。
等等,彦周是他要杀死的魔头啊,他怎么像个哈巴狗一样在这个杀人如狂的神经病身边转圈说什么讨好的马屁话,如此低三下气求他移尊迈个腿?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正视自己的地位,道:“不是,你——”
“累。”彦周张了张嘴。
“什么?”薛焕撇出疑问,只见他衣袂翩翩,一眨眼就蹦上了城中某座屋顶,一屁股坐下,两腿伸直自然交叉叠着。
四周瘴气还未消散,面前的横竖路口看不清走向,薛焕心里纠结了一番,随后也纵身飞上了那个屋顶,同他并排坐着。
头上有一轮灰月,城中恐怖静默到极致也有一种别致的雅静,没有烟嚣尘土,没有买卖计较,百里之地,只有两个人站在一处能俯瞰城镇的高地,没有清风,内心如飘落的树叶,安宁且从容。
薛焕从心而说,不喜肃杀,如若不是非为不可,他亦不愿带着杀气去接近那些被愤世嫉俗的恶人。此刻,他暂时抛下身边人是死对头的念头,同他闲聊起来。
“彦周。”薛焕低声叫他。
“嗯。”
得到他简洁但还算理人的回应,薛焕继续说:“我们先前有见过吗,我是说,在明川那次的之前,就是更早之前。”
他心里有困惑,在他的记忆里有一大段空白,没有任何人,连他自己也没有,只剩一些零散不得章法的画面,他拼凑不出,困扰了他许久。
他还曾想过一个阴谋论,就是有人故意将他的记忆抹除,然后改造成专门杀人的工具,不过现在看来,这种阴谋是他无聊时候瞎想出来的乐子,这天下谁有胆子敢将魔爪伸向神界十方阵的守护神?
自己是神界的人,他颇有些骄傲,只不过,这骄傲维持不了几秒,因为他没了过往的记忆不说,连回神界桑池的路他也不记得了。
“你觉得呢?”彦周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
薛焕心里苦,面上却轻松自如,“有吧,不然我一心想杀了你是为何,你肯定犯了什么不得了的罪,罄竹难书,才让我对你不依不饶。”
彦周嘶了一声,不赞同道:“这世上想杀我的人多了。”
“那,我和你是不是很早就见过?”薛焕道。
彦周抬眼望着天上灰色朦胧的月,说:“要是见过,你来问我有什么用。”
看样子,从彦周嘴里是逃不出过往的事情,薛焕也不气馁,反正日子还长,他可以一步步去找自己的过去。
“算了吧,今日你我被困在这幻境,是同一艘船上的,我也不为难你。”薛焕掉了个姿势,脚朝外,头对着彦周,躺了下来,嘴里轻哼着一段不着调的曲。
彦周偏头瞧他一眼,复而转过去,对着城中一览无余的房屋,思绪万千。
十万年前的事情,他真的都不记得了,一点一滴,都在他的记忆里抹除了,不过还好,那帮天神到底还是救了他的命,也不枉他当年背弃所有……
“你想记起以前吗?”彦周声音极小,薛焕顿了一下,才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思考说:“想吧,不然以后要是稀里糊涂的死去得多遗憾。”
“要是以前的那些会打破你现在的日子,”彦周说,“要是你忘记的那些记忆都是最不愿回想的,你也想记起来吗?”
薛焕没急着回答,先将空白的过往与现在的日子翻炒了一下,说:“好的,不好的,都是我的,我有什么理由因为不好就不要呢。”
不管过去是好是坏,他没理由说不要就不要,更不希望谁来剥夺,他自己的世俗,怎么走,是他自己掌握的。
“你是不是真的没人疼没人爱,说话苦嗖嗖,好像经历过什么苦大仇深似的。”薛焕侧着身子,僵着头问。
“我没那么无聊,我只是帮你假设最坏的结果,好让你某一天找到真相的时候,心里不那么后悔而已。”
“你这是在为我好咯?”薛焕心里顿时舒坦,方为自己觉得彦周其实没那么糟糕等不正常的念头找到了理由。
“要是你不是乱杀生的妖魔就好了,说不定是我在此间交的第一个朋友。”
“杀生?”
薛焕:“对,不过我暂时没发现你伤害无辜的老百姓,那些作乱的妖恶就不算其内了。”
彦周微微眯着眼,嘴角弯起笑。说到杀人,他在兆宁可杀了一个凡夫俗子,当时,薛焕不在。
“不杀人可以和你做朋友?”彦周问。
“当然。”
“但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彦周道,他猛然凑近了薛焕,在看进薛焕没设防蓦地放大的瞳孔中,耳边刺进一声惊呼。
“你,快放开他!”
第二十章
阿宋真的快要哭了,在这破烂诡谲无尽的幻境里,他已强撑了很久,自己就是个两条胳膊两条腿的凡人,根本就做不到遇到危险能泰山倾于前而巍然不动的姿态,他只想逃,只想快点离开,可幻境里发生的总不能如他意。
亭宥一脸呆呆地站在一边,眼神无光,像是遭受了蛊惑,受了诅咒。
他身边站着一个还算健壮的男人,浑身耸动的厉害,嘴上呼呼的喘着气,脚下一动不动。
先前迷雾散的时候,阿宋和亭宥走的好好的,突然迷雾刮起,将两人冲散,待到迷雾再次散去时,这破地就剩阿宋一个人,他提心吊胆地挪着小步,不知道走了多久,无意走进另一条小街,看见亭宥和一位比他高的男人拉拉扯扯。
有道是厄运到极致也会回光返照,彦周和薛焕的出现骤然减轻了阿宋的心理负担,他小孩告状似的,跑到薛焕旁边,急道:“薛先生,你看那个人,他想要伤害亭宥,我没见过他,他一定是别的队伍的人。”
那男人面容焦急又不耐,又在原地挣扎了一下,哈了口气,发现自己能说话了,恶声恶气道:“我伤害他,这人是谁我都不认识,是他一上来就要杀了我!”
阿宋仗着人多,一时间胆子大了点,说:“他杀你?他又不认识你,他为何要杀你,还有明明是我看见你拽着亭宥的衣服,明显是你图谋不轨,你还赖别人,真不要脸。”
男人真冤枉似的,瞪着眼睛,声音也粗了起来,“你才来的你知道个屁,这人上来话都说不清,就要掐我脖子,你看我,我现在被他的邪术定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男人说完身体往前倾,想要证明自己真的一步都移不开,自己是被误会了。
阿宋担心他骗自己,突然冲过来,往薛焕身后缩了缩。
彦周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貌似是从亭宥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个味道一下子勾起他想起才进幻境那会,他也闻到了这股一样的花香,许是那时人骷髅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没有将这股香放在心上。
花香浓重,便掩盖了原有的味道。
怪不得当初觉得那人淡然自若,遇见凡人不常见的恐怖事物也不觉得畏惧。
“你骗那个傻小子还游刃有余,但是现在的情况,你还继续骗下去的话,没有必要。”彦周不紧不慢地说。
亭宥眼中障雾在阿宋呼喊的时候就散开了,他心有郁结,方在阿宋同男人争执的时候,懒得说话。
男人见有人明辨是非,不管是不是一伙的,先拉拢了再说:“没错啊,这位兄台,你看出来了是不是,我早说不是我要害他,是他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