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出消息的啊。别太惊讶,你开始引人注意了。”
指挥官不知所措,只好盯着可乐,尽量保持面无表情。
怎么回事?他随便挑的餐厅,随便挑的座位,为什么会有人等着?
“来,等餐的时候先吃点薯条。反正我吃不完。”
托盘推到两人中间。金黄的薯条虽然凉了,看着却很硬挺,可以想象得到口感应该还可以。
指挥官终于装着稍微自然些,再次转头看说话的人。
外貌毫不出众,穿着T恤,牛仔裤,外套铺在高脚凳上,既看不出职业,也看不出任何特别的过往。如果非得记住,眼球是毫无情感的灰色,盯着人的时候让人特别不舒服。
“那好吧。抱歉搭茬。祝你今晚愉快。”托盘又被拉回。可指挥官的脑海中同时“听到”那人的声音,说着另一句话:“具体是什么情况?”
记忆中的数据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中。当然,通常他会考虑是否要说出口,说多少,怎么说。不过现在都不用了。
这人是个超级神经系异能。
既然能把思想传入他脑中,自然能“看见”他在想什么。指挥官的心脏几乎停跳。
搭茬的人已经回身继续吃晚餐,嘴角提起。
“你们没查当时周围的能量变化?”
查了,但是没有,或者变化低于仪器的最低检测程度。
指挥官没法停止大脑对问题的自动反应,焦躁地握紧放在吧台上的拳头。他想立刻离开,却“听到”下面一句:“走也没用,你刚才能正好坐到我旁边,过会儿也一样。”
“我没有恶意,”那人见指挥官迟疑着没动,接着“传音”:“只是不想因为你太过惊讶紧张,被人发现而已。所以你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指挥官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厨子身上,可还是没把持住。都怪上司的命令太简单,就“再观察”三个字。
他几乎要骂人。
“既然你加入组织,又主动发信息,现在干嘛这么防备呢?”
因为你侵入我的大脑,混蛋!
“都说了,是为了隐蔽。而且你看这样交流多快啊。除了正事,其它的我不感兴趣。只要你不想,我就不知道。”
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事情立刻井喷似地闪过,拦都拦不住。
陌生人强忍着,最后还是哧哧地笑起来,零星的食物从鼻孔里喷出。
指挥官的晚餐这时来了,厨子看看好像要杀人的客人,没敢说话,几乎丢下餐盘连退几步。
——好吧,你是谁?
还是专注在“正事”上比较好。
“卡罗,负责这件事的。上面很看重,说要尽快找到人。”
——所以空间振动是一个人造成的?
“是。现在这个人失踪了,而且正被H国通缉,情况不妙。我得在别人得手前找到他。”
——不妙就不妙,有我什么事?
“当然有。与我们合作的人中,你是唯一能接触到空间振动和能量漩涡检测仪的。”
——见鬼!我干嘛要继续合作?
“因为我可以控制你啦。”
S市边缘的黑暗中,铁皮房子像是灰尘堆里的沙粒。
床是个单人床,即使好像比一般的尺寸稍微大点,两个大男人同时使用就非得挤一挤。
地面是泥土,在雨夜里开始变得潮湿。
房子里没有椅子或凳子。事实上,能坐的地方只有这张床。
也真是能凑合。
南一明没办法,寻思着搭个床边就行,可无论如何还是弄醒了先躺上去那位。
陈暄好像病得更重,醒了也神志模糊的样子。他没挪动,直接把人揽进被子里。
南一明撇撇嘴。昨晚不是说清楚了吗?就是互相帮助,没别的意思,也没续集。现在又要干嘛?
陈暄咕嘟些什么,手臂收得更紧。
几天了?夜夜让你抱着睡,习惯了是吧?
推推。陈暄反倒眯着眼睛亲过来。
南一明有点急,伸手遮住他的嘴,卡在两人中间。
“别传染了我!”
陈暄的眼睛嵌开一条略微宽点的缝,将将露出的眼神十分不满。他似乎瞪了那个犯别扭的一眼,退而求其次,把头埋进人家颈窝,磨蹭磨蹭,找到个最舒服的位置,关灯。最后不忘舔舔人家脖子,满意地听到一声没全压住的轻喘,闭眼。
周围没有路灯,月光星晨也被挡在乌云之后,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南一明像被一只忽略自身尺寸,硬要耍赖的大猫欺压,僵了一会儿,才迫使自己习惯了现实。习惯,不是接受!
行吧,逃是逃不掉,就当是照顾病人。
雨滴毫无怠惰,一刻不停地在房顶嘀嗒。冷风也仍然呜咽着从缝隙挤进来。
……绝望的冷雨夜里,被结实暖和地抱一身,其实,其实算起来是最幸运的事情吧?
南一明能活动的一只手伸到已经又睡着的那人背后,摸摸索索掖好被脚。
他瞪着看不见的屋顶,很累,但完全没有睡意。
现在才意识到,穿越前的人生真是万事顺遂。当然不是一帆风顺,可碰到的困难,回头看看,最多和自己的能力和努力相当,拼一拼,总能克服。“力不能及”四个字就从来没出现在他的字典里过。
“逆境”,原来是你无论怎么拼命,也看不到希望的意思。
刚穿越来,他还没意识到情况有多坏,还有要奋力争一争的心气。
那时他觉得一个大男人还不能自立更生?其实没有这个人的异能和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实打实地寸步难行,更别提其它。
他看看粘粘窝在自己怀里的饭票,有点担心。
陈暄的异能估计是高级,甚至特级,相应地,免疫力会更差,在二十五岁高龄,也不知道能不能搪过这场感冒。
所以才会对他好。
对。
怀里人动了动。
话说意志力薄弱是不是失去芯片的症状之一?
芯片……大概是最致命的一击。
芯片已经用了几年,再小心,大脑也会对植入的辅助品产生依赖性,进而自身功能退化。
他估计失去芯片的影响,就好像车祸撞到头——很严重,大脑重要功能缺失那种。
万幸,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有神奇的复原能力,才在几小时之内重新大致掌握身体的控制权,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就连“异能”,目前也没变化。
这些都还可以。没完全恢复的可以慢慢来。
麻烦的是,现在大脑总觉得不像自己的。这很难描绘清楚,甚至很难准确体察。
许多感受,想法和反应,回过头分析一下,就是显得有那么一点不正常。
而且心里总有个疑问,时时刻刻怀疑自己每一个细小的认知和决定。
也不知道失去芯片有什么远期影响,会何时发作。对未知未来的恐慌原来很可怕。
疯大概就是这么发的。
再想到这个世界上他看到的,和还没看到的惨状,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轮回,恶有恶报。
南一明从没面对过这样的情况,抑郁到想吐。
怀中人睡梦中打了个喷嚏。南一明无奈地用袖子把两人擦擦。
从来到这个世界,这人就为自己操心费力,恐怕也是现在病得太重的原因。
这么个现状,缀着陈暄,白承他的好意,还说不定让他生些误解,是不对的。
自己已经不是那个什么情都敢担,都偿得起的人了。
陈暄醒来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床头搭拉下来一个纸条:锅里有饭。
他一下弹起来,忍着骨头缝里冒出的酸疼下床,然后惊讶地发现被子下的自己一丝没挂。
他急得团团转,乱翻半天找到昨天买的浴巾围在腰间,推开门探出头看。
真是没用的举动!要是人已经走了,现在还在视线范围内的几率有多大?!
他摔门回屋,被这一番动作搞得头晕目眩,只好扶墙站一会儿。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是身体软得像面条,他肯定原地打起转。
门开了。
“你在干嘛?快躺回去!”
没事人似的南一明闪进来,带着口罩和风帽,衣袖挽过手肘。
屋子小的好处就是,两个人不用动就面对面站着。
陈暄立刻给他个大熊抱,喘着粗气问:“你去哪了?”
南一明试着挣脱一下,无奈那人即使病着,力气仍然比自己大。
“洗衣服。你先放开。”
“……不是要走?”
“……”
“嗯?”
“不是。要走还洗衣服?”
“……你别走。”
“……”
病重的时候意志力同样特别薄弱。平时想掩饰隐藏的,或是觉得没到特定关键时刻没必要说的话,这时容易出口。而且对周围人的依赖性显著增加。
南医生试图通过理论知识理解眼下的状况。
“你先放开我,让我把裤子擦擦。”
陈暄低头看看,南一明的裤子差不多全湿了,裤脚在滴水,好像一盆水洒在身上。他这才松开手,顺便把腰上围着的浴巾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