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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上邪 (琉小歌)


  冉清萍追踪柳棠月余,出手时毫不犹豫,执着果决到这等程度实在是令人生畏!
  更令人心惊的是冉清萍对时势与人心的洞察到如此犀利的程度!
  他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边是担心柳棠,一边还有破坏了冉清萍计划的惭愧,只低着头,羞于言语。
  童殊上次见冉清萍,对冉清萍的印象是一个慈祥的长者,修为卓绝,品性温和,爱护后生,没有攻击性。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上次的认识真是太表面了。一个人能晋到上人,已到了能睥睨众生的境界,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其所修之术,所历世情,已磨得心境如同明镜,冉清萍看世人,好似站在九重天门外的阶梯上望向世间蝼蚁。
  这种被强者凌驾于上,一眼看穿,毫无反抗之力,无从掩饰,的感觉,比童殊他与别人一场大战心惊胆战百倍不止。
  童殊一时冷汗淋漓,湿透夹衣——夏虫语冰,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上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是令雪楼。
  也就是说,冉清萍已经到了令雪楼当年可以一念设劫,一念升仙的地步。
  当年令雪楼选择了一念设劫,而后殒落无踪,如今的冉清萍又当如何呢?
  童殊越想越是心惊,他怆然抬眸,望向冉清萍。
  四目相接。
  冉清萍的双瞳灰暗,却有什么力透而出,沉甸甸的。
  令雪楼当年的境界应该还在冉清萍之上,冉清萍现在只差一步之遥,而当年的令雪楼是只差临门一脚,却一朝殒落,功败垂成,万事成空。
  离终点越近,迷雾越重,风险越大,童殊很想提醒冉清萍几句,却万语千言无从说起。
  以他现在的境界,形容不出那种微妙的感觉,在一个扶道境上人面前,他实在没什么资格指手划脚。
  就像是当年,他在令雪楼面前,想要帮忙,却不得其法、不知其门,只天天看着令雪楼,看他时而起舞,时而高歌,时而弄剑,时而饮酒,时而盯着苍天默然无语。
  那时的令雪楼就在他眼前,却似随时便要羽化,触不得,扰不得,叫人担忧又崇拜。
  此时,童殊对着冉清萍轻轻眨了眨眼,不知冉清萍是否读懂了他眼里的濡慕与提醒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16点还有一章。


第77章 不睡
  “谢谢童先生。”冉清萍还是懂了。
  童殊心头一震, 不禁伸手扶住了冉清萍,他不知能说什么, 也不知能帮到什么, 一时千回百转,无从说起。
  令雪楼最后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似要飞升而去,又似下一步便堕入地狱。童殊与温酒卿提着心吊着胆, 想帮令雪楼, 却总是远远被令雪楼一个眼神劝退。
  就像现在一般,冉清萍只是轻轻地谢他, 并没有更进一步与他交流的意愿。而是将目光放远, 也不知想起什么,一时出了神。
  所谓高处不胜寒,只有到了高处之人,才会有最真切的寒彻入骨的体会。
  那种凌驾在万物之上,身上九天之外, 一步登天、一步堕狱的微妙平衡与生死抉择,是旁人干涉不了的。
  孤独、孤寂、孤冷。
  童殊身上冷汗湿了干,干了又湿, 前一刻还在对上人的境界畏怖, 后一刻便是担忧, 这样的心路起伏引得他心神动荡,不由元神一抽,疼了起来。
  其实最近, 他的元神疼已轻了不少,景决在他身上种的锁魂钉,绑的缚灵绫,以及脖子上戴的镇元珠,颇有效用。加上他日日以上邪心经运行周天,元神在慢慢修复。
  只是这种修复十分缓慢,而且大概穷尽一生也无法将撕裂的元神修得完整如初。童殊已经疼习惯了,一般的小疼他已经麻木了。
  忽如清泉淌过,有一股极纯极净的灵力自他头顶灌下,如同深山千年清泉,清澈见底;又如同星空万里之上,无尘无瑕。醍醐灌顶般将他疼痛一洗而空。
  童殊有直觉,他以后元神再不会痛了。疼了近六十年,忽然一朝好转,童殊怔忡道:“谢……谢上人。”
  冉清萍忽地绽开一个笑,那笑与之前的如此不同,好似一笑从天上回到人间,千般思绪都融进一弯清浅飘渺的笑意里,叫他整个人看起了添了人气,他温和道:“不必谢我,令雪楼六十年前便要替你止痛,只是当时时机未到,如今我替你止住了,也算因果循环,还了令雪楼曾助我之恩。而且,止痛不同于修复,你元神里的残缺怕我也束手无策。”
  能不痛已经是谢天谢地的意外之喜了,童殊曾翻遍了上邪经集阁中有关典集,元神残缺修补不好他心中早就有了数的。于是他道:“您与令雪楼相识?”
  冉清萍只一笑带过,又现出那种老神在在,思绪不在的样子。
  童殊满腹疑云,令雪楼为何当年想到要替他修复却又不修,所谓时机是什么?冉清萍与令雪楼又有什么交情?
  只是,这些疑问,童殊只能留在心里了,冉清萍显然并不愿意透露更多与令雪楼的过往。
  童殊与冉清萍你来我往打着哑迷,只把阿宁听得满头疑问,阿宁见童殊后来居上与冉清萍攀起交情,面露不甘。其间几次想要插话,见冉清萍神情颇为郑重,便咬着唇一忍再忍。
  此时一见冉清萍不欲多言,他便趁机扶住冉清萍道:“上人,你可要饮水?”
  冉清萍对他点了点头。
  冉清萍也不知是否看到了阿宁方才微小的表情,他似乎对阿宁很是纵容,阿宁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反对,不评价,更不加以约束。
  阿宁见冉清萍终于又看向自己了,两靥生光,两颊笑涡转了起来。他不过才十六七岁,心思藏不住,坏的心思叫人一眼看穿,好的心思也是自然流露。他低头去解水袋,再拿开盖子,递给冉清萍。
  童殊冷眼瞧着,忽地开口道:“上人重伤在身,不宜用冷水。”
  “这个容易。”阿宁对童殊一挑眉,看向冉清萍道,“上人,我替您把水烧开?”
  冉清萍答:“好。”
  阿宁便心满意足地走开两步,取出一只蜡烛,又取出一只小吊锅,就地烧了起来。
  童殊支开了阿宁,终于有了机会,低声道:“上人,阿宁的铃声有异,方才——”他所指的方才是冉清萍与柳棠交手时,本已占上风,被阿宁无端跑过来乱了音律和阵脚之事。
  冉清萍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却只是淡淡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示意童殊不必多说。
  童殊当即咽住了话,心道:冉清萍是知道的,阿宁心术不正,阿宁故意捣乱,这些冉清萍都是知道的。
  “可是,上人——”童殊不解,却不能明说,言犹未尽地道。
  冉清萍摇了摇头。
  童殊便不好再多说了。
  “你方才说我什么?”阿宁将小锅支好,他方才一直竖着耳朵,大约只隐约听到童殊提到他的名字,他便走回来直逼着童殊说话。
  童殊自然不怵阿宁,只是冉清萍不想多说,他便也没有立场干涉,只无视了阿宁的话,对冉清萍道:“上人,我替你再上一层药罢?”
  阿宁一把抢过了童殊摸出的药盒道:“上药我也会,你只要告诉要注意什么,我来便是。”
  童殊看向冉清萍,果然对方又纵容了阿宁。
  童殊尽管不解,也不宜再多言。当下,看阿宁小心地替冉清萍解开绷带,除去新出的污血,上药,手脚利索,像是以前经常做过,他很快便料理好了,麻利地去倒来热水,小心翼翼地喂冉清萍喝下。
  冉清萍随他侍弄,不阻止,不抗拒。
  童殊越发看不懂了。
  不知这月余间,阿宁与冉清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冉清萍能对阿宁容忍、纵容到这等地步?
  正沉吟间,忽地身后传来动静,童殊回头,正见景决御剑回来。
  他立刻两步抢过去道:“可追上了?”
  景决摇头。
  童殊又察看景决身上,空空如野,忙问:“上人的手臂也没有追回?”
  景决还是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童殊已经对追不回柳棠有心理预期了,他已给柳棠料理好伤口,用的药也到位,柳棠没伤到要害,恢复是早晚的事情。但他以为,至少能追回冉清萍的手臂。
  没了手臂,意味着今后冉清萍只剩一臂,断了一只手,而且还是使剑的右手,失臂之痛,于凡人而言是痛不欲生的。
  童殊一时脸色沉沉,转头望向冉清萍。
  那边冉清萍已由阿宁扶着站起,走了过来,他并没有多问一句有关手臂的事情,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今日我们暂且歇下,你们是走是留?”
  “留。”景决答。
  “上人的伤口今夜最为剧痛,我们且与上人一起。”童殊答。
  冉清萍颔首。
  而阿宁并不欢迎他们,对他们拉下脸,硬梆梆地道:“前面有一座破庙,上人说今天就宿在那里。”
  想来,这一句也是冉清萍的意思,否则这位见高踩底的阿宁怕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多搭理他们的。
  这位叫阿宁的少年,初遇时还叫嚷着要跟着童殊与景决,跟了冉清萍转脸便这副嘴脸,人心诡变到这等地步,令人惊骇又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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