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要姐姐帮忙的?”轻作摇头,云瑶体贴道,“这里热,姐姐厅里坐会儿,僖嫔把手上的活忙完就来。”
“还有哪些活儿,留着本宫来吧。”虽说嫔妃几年不再干粗活,但跟云瑶比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方才见人忙中有乱,湘宛淳不禁起了帮手的心思。
“手头就一点儿了,僖嫔马上弄完,姐姐先过去歇歇,”云瑶不肯劳烦湘宛淳,笑道,“姐姐若还在这里,僖嫔怕只顾着同姐姐话闲,忘了本该忙的事儿呢。”
“……你呀。”本大不愿意,但见云瑶这样坚持,湘宛淳只得作罢离开。
湘宛淳倒没有直接回大厅里坐着,净身在院内四处走了走。说同婉绣宫格局近似实则不尽相同,碧瑶宫后院假山众多却无游鱼塘池,花草成片难见成荫树木,景设正正与婉绣宫对反相造。湘宛淳一下来兴致,便又多散闲了些时候,等人回来,呈盘精致的糕点已经被人呈出。
“姐姐正好回来了,赶紧尝尝这八珍糕。”原本同唤人吩咐的云瑶连忙起身迎道。
“八珍糕?”走近一看,糕点被印了梅花模,湘宛淳捻起一块咬下小口,随即笑道,“僖嫔怎不自个儿试试味儿呢?”
“是不是哪里不对?”云瑶依言也拿起一块尝了口。
湘宛淳不以为然,话里难掩欣喜,直叹:“这味道竟与凌霜宫做得几乎不差,若非真见了僖嫔在后厨忙活,本宫还真不信僖嫔有这等身手。”
“僖嫔手艺哪及人家十分一,姐姐说笑了,”再尝了点儿,云瑶不为应认地微敛秀眉,讲,“头回做八珍糕时糖料多加,味道腻甜不行,僖嫔便思忖着这回就少放一些,哪料又放得太少,总觉这味道寡淡不尽如人意。”
“哪有僖嫔说得不好,味道正合本宫心意,”湘宛淳随作解释,“这些年一直在庄妃姐姐身边跟着,自然口味也就变得清淡了。”
云瑶抿唇笑:“姐姐若是喜欢这味儿,僖嫔以后常做。”
“本来昨日便想问的,结果人临时又给忘了,”事情忽然忆起,湘宛淳趁热讲,“僖嫔怎的想学做起这个来了?”
“其实是因为环姐姐最近说想八珍糕了,僖嫔就想着能做好送她过去。”话间少了两分从容,云瑶脸上不知何时泛出一丝赧色。
湘宛淳不解:“让人去做不就好了,这又如何劳僖嫔亲力亲为?”
被湘宛淳问得有些羞愧,微咬菱唇,云瑶半响犹豫终才细语道:“本也不需多费心神,只是僖嫔若能亲自送去的话,便正好能看看环姐姐是否安好。毕竟如今皇上在那儿守着姐姐……僖嫔过去总有些打搅的意思。”
说起云瑶的顾虑,湘宛淳起先并不大明,却在刹那晃神间忆起苏霜染的事让她又对云瑶处境感同身受。念着苏霜染,湘宛淳眸心一暗神色怅然若失,是了,若能见一面惦怀挂心的人,便是再周章大费又如何?
或是湘宛淳多事在心,话不经细想便脱口而出:“不想僖嫔与康妃姐姐的感情这样好。”
“虽说家中兄长姊姊众多,但环姐姐和僖嫔感情最深,”云瑶笑中自带几分歉然,“也许姐环姐姐不好相处又争强好胜,然而环姐姐终归僖嫔最喜爱的人。”
三两语言之外的那份深挚湘宛淳听清听楚,人有片刻怔然,是如何也不想日里不与交善的康妃在他人眼里会有另外一面……明明那样不招喜欢,又如何能得人真心?不过顺理绪思也只花了盏茶功夫,怕湘宛淳心里早已有数才会如此轻易想通。或许真如所言那般,勿以己之所为为人之所为,无以己之所想想人之所想。说先前对康妃作为心有不满,此时湘宛心里释然几分。毕竟人终有善一面恶一面,只因所恶一面定坏所喜一面论好难免过于轻率,汝以之善而人以之恶世间何止万千,所谓至善之人、至恶之人不过是吹嘘出来蒙骗世人的罢了。
或许正是早已悟出是非黑白不过如此,湘宛淳决意背而相向做苏霜染眼中的恶人,不过这些话还是留后头再提。
……
有些日子不见湘宛淳,苏霜染也不料人会这般惦念难耐。终究敌不过心头念挂,苏霜染决定到婉绣宫走一遭。
来时听闻湘宛淳不在宫中,苏霜染有些意外。毕竟平日极少湘宛淳出宫,去的最多的地方也仅有凌霜宫,如今竟然大早就出了门,而申时将近人也不见有回来的意思。
又得知湘宛淳是去了碧瑶宫,一向耐得住性子的苏霜染不可避免地气恼起来。曾同人说过不要与云瑶走近,为何湘宛淳就是不听劝言?明明不该为此等小事动气伤神,本意等人归来的苏霜染这会儿却无心多留,袖子一拂,转身便往凌霜宫走去。
☆、第 64 章
大抵是为了缓下近来低沉心绪,戌时有过湘宛淳方才悠悠慢归。初出从宫女口中听闻苏霜染来过的消息,湘宛淳心中大喜是千想万想不料苏霜染会来寻她,来不及歇脚人便要提住裙摆过凌霜宫那儿。然而后来却因宫女一句“娘娘这样晚了,您要上哪儿去?”的无意询问灭熄心中燃起的雀跃,湘宛淳只觉整盆冷水盖顶浇下叫她心凉大半,当即暗下亮璨眸子转身回宫。
这样晚的天色方才归来,湘宛淳尚未来及踏入自家宫邸便又要匆急外出,宫女一个没忍住问出了声。而后就见湘宛淳微愣神目顿住步子,声音不如先前欢喜地低声道:“回去吧。”
湘宛淳样子消沉,宫女心知自己讲错了话,连忙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过问娘娘事情的。”
“本宫并无责怪的意思,你起来罢,”见宫女作势跪地,湘宛淳将人扶起,那些烦心事惹得声音又沉几分,“本宫有些乏了,回宫吧。”
湘宛淳郁沉难免心神不再,宫女也不敢多言一路默声随尾,心里却泛起嘀咕,这娘娘方才还好端的,怎的这会儿就变了脸呢?
……
有事惦心,也就难得见湘宛淳言笑,亏得有云瑶时常走动,缓舒湘宛淳不少糟乱心绪。这日子一久,两人倒是变得无间亲密,旁人羡煞,连那久不露面的康妃也醋意大增。而人正是赶去湘宛淳那儿的时候动了胎气,最后不得已在婉绣宫布置产房诞下皇女。
康妃借婉绣宫生养这段日子,湘宛淳不愿去凌霜宫留宿,就到云瑶那里打扰了些时日。如此一来,宫里都知道贤嫔庄妃闹不和反而同僖嫔走近了。消息传得快揣测也不少,全怪庄妃与康妃不为相待的干系惹湘宛淳有段日子过得并不太平。说人来一两个还好打发,只是这往来寻事的妃子何止众多,云瑶与她便是手忙脚乱也迎不过来。恰恰这时湘宛淳身子又多为不适,几连干呕难止,最后云瑶干脆以湘宛淳身体欠佳为由闭门谢客才换得一时安宁。
起先云瑶以为湘宛淳是劳累生病,正要寻太医为湘宛淳看诊,湘宛淳却两番推脱笑说自己身骨并无那般娇弱便迟迟不肯让人过来。不过延拖的几天人没有丝毫好转迹象,云瑶看入眼底着紧在心,这回便不再理会湘宛淳意愿,执意吩咐宫女请太医来为湘宛淳探病。
湘宛淳不以为意,难料这一探诊却是大事,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有了身孕。不同于心悦欢喜,湘宛淳脸色几分难看,毕竟孩子和文皇帝有关,她自然不多想要保下。湘宛淳并不待见腹中孩子,却因这皇室血脉受极青睐,如今人已经贵为贤妃。文皇帝探望得殷勤,湘宛淳看在眼里仅为好笑,同时也有些心冷——是为苏霜染也为康妃。这便是后宫女人争其一生的唯一所盼,荒谬之余湘宛淳只觉她们太是可怜。
再回婉绣宫,顶头衔位和腹中孩子让湘宛淳有了许多不同礼待,那些反目的妃子又争相讨好,直让湘宛淳深感后宫假意无情不过如此而已。皇后来过,一些安心养胎的嘱咐没能让她真正静下心。明明与婉绣宫仅有咫尺之遥,所盼的人却迟迟等不来。
盼等中,湘宛淳心里矛盾不断,一面渴望著苏霜染过来一面心里又害怕与人相见尴尬,除去先前的事让她满心愧疚,腹中孩子她亦不知该如何同苏霜染解释。两月不见苏霜染心里挂惦得紧,只是这段时日闹出那样多事来,若真要见苏霜染,她心里多少有点儿没底。
苏霜染从始至终未有过来,湘宛淳意料之内又满心失落,怕苏霜染是真不愿见她了。
湘宛淳以为苏霜染介怀的是她与文皇帝之间,却是忘了苏霜染曾经让予的话,更不知苏霜染在为她与云瑶走近吃味。苏霜染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眼儿记仇了?算起来全要怪湘宛淳,若湘宛淳当初能把苏霜染的叮嘱放在心上不与云瑶走过近,抑或是苏霜染早些同人讲和,事情也不至于变成后来模样。一步错,满盘皆错。如今想想还真为叹息。
湘宛淳遏制不住想念,这让宫里的日子变得既长又短。到最后湘宛淳竟发现自己对腹中孩子的埋怨少了许多,毕竟他与她血脉相连心系一处,在盼念不到的等候中陪伴左右最懂心事的人是他。云瑶不在的时候,冷清的宫里竟然还能感受他所予的慰藉。摸着并无隆起的腹部,湘宛淳暖暖一笑。事物过往,心境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