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那时,他产生了逃离魔域的念头。
那一回,魔尊命他出外办事,他借则机逃出魔域,遁入天灵界三大禁地中的梦魇之地。只因他清楚知道,无论自己逃往何方,只消魔尊一声命令,便只能乖乖返回,而唯有凶险至极的梦魇之地,魔尊即便命令,他也出不来了。
对他而言,唯有这样九死无生的险境,方可觅得一线生机。
然而他错了。
不过十日,魔尊便找到了他。
魔尊的表情阴沉到可怖,将他囚回身边之后,更将他折磨得几近崩溃。而之后,更是强行让他屠尽魔域外围一个小型门派上下近千人……
他的脸上和身上沾满了鲜血,血煞炼魂大法自行运转,吸收那些徘徊不去的怨念杀气,意识被杀戮的本能拖入深渊,温热的血液自剑上滑过,身体因兴奋而战栗。
魔尊就悬浮在半空漠然看着,看着他浑身染血宛如厉鬼,看着他沉沦杀戮无法自制,也看着他恢复神智后跪在血染的土地上,悲痛后悔。
自那夜过后,他的修为突破至元婴后期。
而他,自此断了逃跑的念头。
只是血煞炼魂大法,仍旧被他本能般抗拒压制,却完全无法遏制飞速增长的修为。他本以为魔尊未曾觉察,没想到……
离渊脸色变得愈发苍白,衬得脸颊上病态的晕红更加惹人怜惜,他实在不想去思考,魔尊所说的教训,到底是什么。
离渊虽有人形,身体看似与常人无异,可他的本体到底到底是一件魔器。这魔器由无数绝世灵珍并一个活人炼制而成,内中贮藏着无尽魔气,经魔尊以上古禁术炼制而成,自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以世上能伤着离渊的人少之又少。
奈何魔尊便是这些人之一。
作为魔器之主,但凡魔尊愿意,自可令他遍体鳞伤,痛苦难言。
离渊已然闭上了双眼,等待痛苦的来临。
“别害怕,”魔尊拿着血魂珠贴近他的胸口,轻声道,“不会太为难你的——乖乖把它炼化,就不会再疼了。”
说罢手中用力,将血魂珠一寸一寸地,强行推入离渊的血肉之中。
离渊无力仰头,睁大的眼睛中瞳孔几近涣散,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至锁骨。他的身体抖如筛糠,浑身冷汗涔涔,却只能生生受着,发出呜咽般的细碎声音。
血液自伤口汹涌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而后化为深邃的魔气飘散。
魔尊轻柔吻去那纤长睫羽上挂着的泪珠,看着那因痛苦而愈发动人的清冷面容。
是的,就像这样,彻底沉沦吧……
我的离渊。
第10章
离渊是被魔尊抱回偏殿的。
他整个人痛得痉挛,虚软的身体被魔尊毫不费力地抱着,浓稠的鲜血洒了一地。
到了偏殿,魔尊便将他放在聚魔阵之中,动作相当轻柔。
这聚魔阵乃离渊平日修炼之所,由魔尊亲手布下,效用与聚灵阵相差不远,唯一的区别便是,聚灵阵聚的是灵气,聚魔阵聚的则是魔气罢了。
离渊被冷汗浸湿的发一缕缕粘在身上,他勉力睁眼,只见得魔尊伸手将阵法启动,四方魔气如同潮水般涌入阵中,之后被魔尊操控着涌入他的身体之中,渐渐将那处惨不忍睹的伤口填补起来,直至了无痕迹。
做完一切,魔尊忍不住安抚性地用指腹擦干离渊眼中泪水,温声哄道:“别哭了,很快就不疼了。”
离渊并不想理会这苍白可笑的安慰。
他如何听不出来,魔尊说得轻巧,言下之意,还是要他炼化血魂珠。
现下虽说魔尊大发慈悲让伤口痊愈,甚至看不出丁点痕迹,但血魂珠中的阴戾煞气以及数百万人枉死而产生的怨气,仍旧时刻与体内魔气剧烈冲撞着,让他苦不堪言,几乎要在这疼痛中溺死过去。只有在他将血魂珠完全炼化之后,才能真正将这疼痛消弭。
魔尊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轻柔地将离渊散乱的衣物整理妥帖,丢下一句“好好休养”便施施然走了。
离渊在聚魔阵中躺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支起身体,忍着剧痛,艰难地炼化起血魂珠来。
一晃便是半月过去。
离渊体内血魂珠已被炼化一半,疼痛已然减轻不少,起码可以正常起身活动一番,只剧烈动用魔功时心口仍会有剧痛滋生,其他已无大碍。
离渊静默盘坐在聚魔阵内,周身魔气流转,双手上平放着一柄长剑,神情漠然。无尽血煞之气被炼化入四肢百骸,连同手上长剑一起——此剑乃他部分剑体所化,与他本为一体。
血煞炼魂大法亦是自主运行,推动着体内魔气与神魂纠葛更深,显露在外的修为也在飞速增涨。待离渊停止运功,那层薄薄的境界壁垒已触手可及,元婴大圆满已然不远。
普通修士元婴之后,是化神期,而对他而言,便是炼神化魔,永堕深渊。
真的,别无他法了么?
离渊心神不宁,隐隐被煞气沾染了神志。他闷哼一声,反手握住剑柄,那森然冰寒的杀戮之意直直传入心底,妖冶血眸染上暗色,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想要……杀戮……
想要……血。
他眼中闪过痛苦之色,勉强用剑将手腕划开,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涌出,他低头舔舐着手腕上的血,将那汹涌的杀戮欲望慢慢按捺下去。
不能……再吸收下去了。
否则,他就会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魔物。
离渊踉跄起身,卡在胸口血肉之中的珠子随着他的移动而隐隐作痛,他伸手掐诀,手中魔剑化光融入身体之中,玄色衣物禁欲而冷肃,血色暗纹却妖异诡谲。
“速来见我。”
离渊神魂中萦绕着魔尊话语,脸色更加苍白几分。
魔尊已半月未曾碰他,此时突然召见,莫非是再次起了兴致,又要干那档子事?还是想出了更多折磨他的手段?
多想无益。
离渊稳住身形,快步向魔宫主殿而去。
不多时,他便行至主殿外。
出乎他意料的,殿内除却魔尊,还有一人。
那人一身血衣,身形纤细瘦削,五官精致绝伦,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世美人,然而那白皙肌肤上却覆盖满黑色符文,生生破坏了那倾城美貌,变作可怖之态。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眸则全然被眼白充斥,没有丝毫瞳仁,望过来时,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红衣人虽立于下首,气势却与魔尊相差仿佛,并未如离渊此前所见那些人般唯唯诺诺,此时正面带冷笑看着魔尊,表情相当讥诮。
魔尊神色慵懒,并未因其冒犯的姿态而不悦,见离渊来了,便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
离渊收敛思绪低头走去,经过那魔修时,却觉察其诡异森冷的目光正紧紧落在他身上,一个辨不清男女的阴冷声音响起:“顾师兄,这是你新收的宠物么?”
魔尊瞥他一眼,淡淡道:“黎忱,以你的修为,莫非看不出,此乃我之魔剑?”
黎忱勾起一个鬼魅笑容,充斥眼白的双眼直直与魔尊对视,冷笑道:“呵,我却是不知,顾师兄何时有了炼剑的爱好,更何况……”
他突然将离渊拉进怀中,白皙纤长、布满黑色纹路的手温柔地拂过渊寂的脸颊,“更何况,虽然五官不尽相同,但这张脸的□□,可真是……”
“黎忱!”魔尊打断了他的话语,低沉的话语隐含杀气:“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么?”
“师兄可舍不得,”黎忱笑得诡谲,“这世上,还挂念着那人的,可就只剩你我二人了。杀了我,还有谁能帮你呢?”
魔尊面无表情地看他,杀气却慢慢收了回去,冷声道:“放开他。”
黎忱道:“一把魔剑,予我玩玩又何妨。”
离渊被离忱按在怀中,被对方以强大修为牢牢压制无法动弹。黎忱的身形纤细,怀抱倒是温暖柔和,还带着一种甜腻香气。
离渊被这惑人香气熏得意识不清,昏迷之前,萦绕在心底唯有一个念头——这普天之下,居然还有第二个,大乘期的魔修……
待他再醒过来,黎忱已走了。
近在咫尺的是魔尊俊美妖异的脸,正温柔地吮吸着他的唇,舔舐得不亦乐乎。
魔尊见他醒来,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加重力度,将舌头伸进他微张的口中搅弄侵占,像一头标记领地的凶兽。离渊尚未完全清醒,又被他吻的头脑昏沉,苍白脸颊涌现出病态晕红,却只任着魔尊予取予求。
就在离渊以为接下来又是一场难捱□□时,魔尊却突然把他放开,皱眉看着他,眼中划过沉沉暗色。
其中情绪复杂,却唯独没有□□。
离渊垂眸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吾主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魔尊沉沉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缓缓道:“百年之期已至,九幽秘境不日将启,我需要你取回一样东西。”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惜一切代价。”
离渊心头一震。
魔尊的语气太过郑重,所谓不惜一切代价,其中是否也包括,他的性命?
若是那般,倒也算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