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要摔下去了……救救我,我好怕。”
“救救我……”
他一声声的母亲似乎唤回了女人的些许母性,女人停住了推搡的动作,冷眼看着幼时的江赫然手脚颤抖的向屋内爬。
“怪物。”女人表情扭曲,一缕缕的扯下头发,尖叫着一步步后退,“怪物!”
“你该死,去死吧。”
“去死吧。”
“……”
被雨水打湿的稚嫩脸庞上多了两道温热的水迹,已经习惯被恶劣对待的江赫然好久没哭过了,天在下雨,看不出他在哭。
这世上有诅咒吗?诅咒会应验吗?他被亲生母亲诅咒了。
才爬回人世的江赫然低头看向窗外四分五裂的玩具,想如他母亲的愿了。
善变的女人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中情绪几番挣扎,最后在江赫然有所的动作前,扯着孩童的胳膊,将他丢垃圾一样顺着屋门扔了出去。
“找不到我的领扣就不要回来。”
女人在前一晚醉过酒,柜子是她自己打开的,她的珍宝就遗落在这间不大的租屋中。她或许清楚,她并非不信江赫然的话,她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甩脱负担的理由。
“找不到我的领扣就不要回来。”
最后这句,女人是弯起眼睛笑着说得,那么温和,那么善意,许久后的江赫然在杀人时,在自杀时,在邀樊天一起下地狱时,都是这样笑的。
第34章 别看,别听,别想
正是因为幼时的江赫然被残缺的母爱笼上了阴影,才会在樊天将他称呼为“妈妈”时,回忆起他呼唤母亲时的无助,以“妈妈”该有的回应去照顾称呼者的情绪。
樊天内心不自知的深处,有着恋母情节,而对于儿时的事情,他并不记得。
近来经历了太多事情,封禁的心门被江赫然暴力的撬开,每段旧事回忆起来都伴随着五味杂陈的心绪,他好像隐约想起了些什么。
他记起,时间线上的他与江赫然的“第一次”,与他同出任务时的江赫然扮作女装,及膝的裙摆拂过花田,被清风送远的花香,闻起来都是缤纷的味道。
素白的裙摆上被花粉染色,走在江赫然身后的樊天提起裙装的下摆,于是前方的人微顿,偏着头回望他,那张对外刻板严肃的脸,眉眼微弯出柔和的弧度,那一刻,樊天突然恍惚了。
时光倒缩,他也缩小成了儿时的样子,在沾着花粉的裙摆上拍了拍,却无意中将染色压得更深了。近前的女人眉眼冷艳,表情却温温柔柔的,在他头顶摸了摸,牵着他稚幼的手并排与他走着。
回忆起更多的樊天意识到那是他的母亲。
可他对此并没有太深刻的感觉,尽管记忆中的女人对待他是那般慈和温婉。
樊天并非生来就无情无感。
这要感谢他的母亲。
那是在他身为政界要员的父亲被政敌乱枪射杀的当夜,意识到危险将至的女人,将他关进柜子里,用一种与仓惶情境截然相反的冷静情绪,告诉他:“保持安静。”
“别看,别听,别想。”女人用机械的声音嘱咐着,“记住了么?”
樊天懵懂地摇头,那时他七岁,像只离不开巢的幼鸟,比同龄人更加眷恋着亲人的怀抱。
可这次却被他的母亲决绝地推开了。
“别在乎任何事,别为任何事伤心,为了自己活下去。”母亲用掌心遮住他的眼睛,告诉他:“记住了。”
七岁的樊天很乖,父母总是很忙碌,他只有乖乖听话,吃掉盘子里讨厌的花菜,完整的弹奏出新学到的钢琴曲,才有话题跟父母絮絮叨叨的撒娇,将双亲短暂的陪伴延长,得到褒奖。
他除了过分粘人外,一直是个令家长省心的孩子。
于是被关在黑暗的柜子中的樊天乖顺地闭上了眼。
不听,不看。
破门声,凌乱的脚步声,对话声,震耳的鸣枪声。贯穿血肉的子弹持续旋转着,袭向男孩藏身的木柜,叩响柜门与躲藏的孩童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木屑纷飞,忽如其来的巨响几乎震破耳膜,听话的孩子失声般没发出任何声音。
女人很聪明,临死前申斥暴徒们害死了他的丈夫和儿子,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于是急于邀功的凶手们,以为斩尽杀绝的同伙已经提前对目标的孩子下手,柜子里的男孩得以生还。
樊天蹲在女人流干血液的尸体前,他的心脏似乎被那声巨响震出了胸腔,空荡麻木。
发生了什么?
这具被散乱的发丝遮住脸,满身血污的尸体是他的妈妈吗?
他的妈妈总是利落的束着头发,衣着得体,不是这个样子。
那这是谁,看起来好疼好可怜。
别想。
别在乎任何事,别为任何事伤心。
樊天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心与情感就此清空,灵魂受困在黑暗的柜子里未能与他一同逃离。
这头迷失的幼崽在经年后被来路不善的权谋者收留,权谋者抱着几分将与自己不睦的,行事正直的敌对的孩子同化的消遣心理,以拯救者的姿态,将其钉死在极渊。
他再难见到碧蓝如洗的晴空下,空气融暖,草木芬芳,对他温笑着拉着他的手的人了。
他见到了,可是又被他弄丢了。
叛鬼主谋在等待一个审判,他等待的人却隐匿了踪迹,像是将他遗忘了,又像是将他无期限的放逐。
江赫然如先前承诺那般,将身份地位拱手相让,组织需要一个有能力的领导者,而樊天接管后无疏漏的运作,令那位消极的首领抛下了肩上的负担,在樊天重伤修养期间携鹤井共同在组织内现身,而后彻底化身成难寻觅的幽魂。
墓地是亡灵的安息处,错过厄莱斯忌日的江赫然在自己生日这天来到陵园祭奠。
他所记住的生日,是厄莱斯将他捡回的日子。
鸦群在上空盘旋,停落在树枝上的乌鸦,睥睨着下方的来人。
身边总是前呼后拥的恶徒首领,独自现身,一身黑衣在暗淡下来的天色的遮蔽下,像道孤寂的影子。
他将花束放在厄莱斯的墓碑前,声音轻慢,少见的温柔,“我好想你。”
嗡鸣的声响从墓碑斜后方的树丛处传来,即使没人等他回去,依然设置着“回家”备忘提示的樊天,用冻僵的手指,默声关闭了手机提醒。
江赫然只是神色淡漠地抬起眼,在看过去之前,便了然了什么般,没再向那方向分过半寸视线。
知道今天对于江赫然来说是特殊日子的樊天怀揣期待,就这么从早等到晚, 还好,他幸运的见到了他等的人。
连日来第一次不是在梦中的相见,只是天好暗,灰蒙蒙的,带来隔阂的距离感,远到看不清对方的脸,更像是思念成疾的幻觉,稍稍靠近一点,就会如梦境般坍塌消散。
被他注视的人漠视着他的存在,在随后迎上来的鹤井的随同下,动身离开。
樊天跟在后方,察觉有异的鹤井眯了下眼,冷笑着说:“你还敢出现?”
就没有樊天不敢做的事——与江赫然相关的事物除外。
曾以不向任何人低头为人生信条的男人弯下膝盖,冲着江赫然跪地认错,“原谅我好吗?”
鹤井看样子十分想就夺爱与被暗杀的仇跟樊天掐一架。他这边伤筋动骨一百天,身上还嵌着钢钉,跪地上那位胸腔动刀不过一个多月,又挨了一天冻,真打起来说不上谁占谁便宜。
最该发表看法的江赫然却出离的淡定,眼中自动过滤掉了樊天,平心静气的和鹤井说,不着急回去的话,他就再多陪厄莱斯待一会儿。
大抵因为今日舟车劳顿的从异国赶回,又没怎么好好吃饭,一直不强烈的孕期反应突然发作,江赫然捂住腹部干呕半天,才压下反胃的感觉。
樊天本欲上前查看江赫然的情况,鹤井先他一步将人扶住,在江赫然的后背上轻轻顺着,“回去吧,你现在要注意保暖,身体要紧,别着凉了。”
杀人未必要见血,诛心才是最狠的,鹤井轻声,却字句清晰地说给在场的另一人听, “以免我们的孩子又不乖,再闹的你不舒服。”
樊天闻言僵在了原地,江赫然默认般,拢了下风衣的衣领,一向不受管的人,听话的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分别的这一个半月的时间,樊天用尽了一切方法去寻觅那缕幽魂的踪迹,思念江赫然到快要患失心疯——他的江赫然不要他了——他的江赫然怎么能和别人在一起?
樊天颤声道:“站住。”
天色又暗淡了几分,离去的人影愈发模糊。樊天在慌乱的心悸感中下意识拔枪,可他并未用枪指着鹤井,他的手抖的太厉害,他怕误伤江赫然。
听到子弹上膛声音的鹤井警觉的回头,却意外的看到樊天将可以扭转局面的凶器甩手扔了出去。
“你无需道歉。”被欺骗的感情,他已经索取回来了,之前的仇怨也已经被那一刀斩断。江赫然目视着前方,平声道:“原谅这种说辞未免太冠冕堂皇,我不记恨你,你也不值得我去记恨,一切到此为止。但你要真的想跟我结仇,大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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