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晏奇怪:“殿下怎知我日日开心?”时庭又笑,却不爱答他。
向晏又道:“听风渚说我那时对殿下唯恐避之不及。”
时庭哼了一声,说:“你那时候待我可差了。老叫你弟弟远离我,说我性子游冶。”
“为什么?”
“我哪知道,或许因你是天子党吧。”
向晏一听,脑中不禁浮现自己和一帮纨绔联合欺负时庭的样子,背后站着天子,是那日宫中天子人偶的模样。他莫名出神,直到听时庭道:“出去以后,你做什么开心就去做吧。芳信给你做了新人偶。”
“真的?她做得好吗?”
“好极了。”
向晏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努力,找到出口。这么想,他又记起风渚不知身在何处,忙催时庭继续走。
“殿下可知小喻为什么会叫风渚叛徒?”
“你怎么知道?”时庭警觉。
“在来边境的路上,小喻看到风渚的衣服,误以为是他,我听他这么叫的。”
时庭寻思片刻,问:“你可知道,魂甲军为何会摆脱你的控制,起兵反叛?”
“坊间说是魂甲军胁迫,我屈服妥协。”向晏无奈一叹,“有的人说是我贪生怕死,有人说是他们拿了我重要之人。”
时庭不住摇头,道:”那是因你任谣言散布,替自己学生顶了罪,也从不澄清。“向晏心中一咯噔。
时庭又道:“当年你率魂甲军大败隗方,天子即刻召你回京。魂甲军尽是魏阳战魂,一心复国,并不愿领命。你以役使签名号令魂甲军,军中几位将领心生杀意,无奈你在机甲上留了自爆设定,你若死,便要全军陪葬,他们不敢下手。
一日回京路上,你发现风渚不见了,便四处找寻。你见他被魂甲军围住,就以为受了胁迫,要去救,却发觉魂甲军已完全不受你掌控。
魂甲军说:‘本以为这世间无人能解向晏签名,没想到这学生本事倒不在老师之下。’你不信,冲进军中,没多久就走出来。
风渚跟在你身后,跪下说对不起。你头也不回,说从今往后,不要叫我老师。自此以后,这人就再没出现在你面前。”
翌日,向喻来帐中,见时庭将兄长拿在手心,身前放了两张地图。
向喻立在身后,歪头道:“你们在看什么呢?”
“对比看看有什么疏漏。”时庭专心观图,头也不回。
向喻凑下身来加入,心中疑惑:这地图上的标记是……
“是被杀害的木甲。”声音从肩头传来。向喻侧头,见小人悄悄走出。
风渚又道:“标记与右边的图鉴对不上。”
向喻道:“图鉴是三天前时庭所画,新死的木甲应该都没画上。”
风渚道:“新杀死的木甲都是驴蹄子印的。可你看右下方这处,明明是个叉,按道理是之前杀死的木甲,可图鉴上没有。”
向喻忙将这处疑点指给时庭,时庭亦将向晏送到那处前细看。向晏道:“我们确实不曾到过这处。”时庭手指图,向下一划,道:“下方似乎是连着入口。”
“莫非将军用木甲记号来掩盖出口?”向晏回头,忽而发现向喻肩头有名小人,对方一与他对视便躲进头盔中。他跃下时庭的手,爬上向喻手背。向喻举起手臂,任兄长跑上肩头。向晏摸黑走入头盔,正要捉到那人,突然被巨手拉出。
时庭说:“走我们去看看。”向喻起身说好。时庭却道:“不是说你。晴远今日会送一批援军来,你去与他接应。”向喻咕哝道:“你这人不带这样的,这地方可是我发现的。”时庭笑笑离开。
向晏望着向喻的头盔,欲言又止。
时庭策马行至一片桃林。眼前有条溪,通向远方,烟笼明媚。
时庭拴好马,踱步至岸边。向晏从乌金盔中走出,欢喜道:“这里瞧来还挺有个出口的样子。”
时庭颔首道:“景致是要比我来时那处好。不过木甲是随机从这百来个入口进沙盘,也由不得人选。”
岸边泊了一叶扁舟。时庭登舟,放向晏在船头,坐下摇棹。向晏立在船头,迎面暖风徐来。
舟行一阵,时庭低头,发觉向晏不见了。四下找寻,见船头落了些许花瓣,一一拨开,直到捉住一片,花瓣另一端传来一声,悠悠然道:“这花瓣真是真假难辨。若是假花瓣,不知用的什么材料,还有淡淡花香。若是真花瓣,切作小块,肯定很快谢了。”掀开花瓣,向晏果真躺在花下,手托花一端。
时庭拈着花道:“我听说偃方因大量造制木甲,原料短缺。这样将鬼魂附在小人偶上,再送入这微型世界,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惜这些小家伙无法做得如高级人偶精细,生活细节上终究有些不同。”
“我倒是不介意,就当附身了标木便是。若此处不是用于征战的沙盘,我都愿意隐居于此。”
向晏扶花探出头道:“殿下若是避世,可是要弃百姓不顾。”
“这天下又不是我的。”时庭掀了花瓣,点那小脑袋玩。
向晏推他手,不信道:“那殿下这般努力改善木甲与人的关系做什么。”想当年在京城时,大家都在传,怀王有意与天子推行制度相背,以得人心,是有野心之人。
时庭不答,只顾摆渡。
小舟又走了一阵,水道渐窄。向晏慌慌张张跳上时庭膝盖。
“殿下……”
“怎么?”
“好热。”
“你躺着一动不动也叫热,都是我在动好吧。”
“殿下不热吗?你瞧我都要冒烟了。”向晏伸直两臂,要时庭看他。时庭凑近一瞧,这小家伙果真冒烟了。向晏呼哧呼哧吹着胳膊,又道:“还是殿下这一身木料耐热的好。”
时庭打量周围,的确烟气迷离,忙支桨在岸边。向晏口授他一识幻咒,时庭捻诀一试,只见两岸熔岩绝壁,脚下黑水冥河,空中落下的不是片片桃花,全是火星苗子。
向晏道:“是迷障。”时庭立即返棹。
第040章 木燕 二少爷,保重
烈日凌空,数千士兵列队,动也不动,如中了定身术法。忽而,一名士兵嗟叹,蹲踞在地,掷了前头人一颗石子,对方纹丝不动。
那士兵抱怨:“大费周章进来,半个人没救到,倒在这里看僵尸了。当时发榜召集八千人,不到半日,来者上万。兄弟们哪个不是有亲有友被吸入沙盘才来的。”
后头走来一士兵,踢了地上人一脚道:“眼下还是操心自己吧。偃方军已被抓,还继续送人偶来,大事不妙啊。”
那士兵满不在意问:“那怎么了?鬼魂在此处会消失,这不是以备不时之需么?”
“若不是一时出不去,为何要筹备这批援军?”另一士兵弯腰窃窃道:“我听说,殿下昨日去找出口,差点给烧成了灰……”
二人正说得惊奇,见天色骤暗,本以为是乌云蔽日,抬头却见半空盘旋一燕子,腰间有条金腰带。燕子飞下,个头越发显大。凑近再看,竟是木甲。二人仓皇落跑,燕子俯冲而下,眼见就要刮倒援军,却倏然扬身侧飞,兜转一圈,又往营地方向去了。
时庭走出帐外,木甲燕落在脚边,约有两匹马之高。他将手搭于燕翅上,向晏走到那指尖,上前轻抚一片片木羽,符咒退去,燕子如一尊石像,岿然不动。原来是来找向晏的。
四方士兵聚来看热闹,时庭说:“小心让人看见,被当作偃方军。”收手将向晏掖在袖中,又问:“这就是你托晴远所做?”
向晏点头说:“果真做得结实。”接着便出手喊:“木甲附魂!”却激动得忘了自己无法念咒。
“用这个。”时庭从腰间抽出一张比向晏身体大几十倍的符咒。符咒一盖,小人瘫倒。
燕子朝时庭俯身施礼,背上木盖翻开,中间现出一座位。时庭将小人偶仔细揣在胸口,坐进木甲。
向喻上前问:“又去找出口?”时庭道:“你留守营地,我们去去就回。”于是燕子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乘风而起。
时庭问:“你打算去哪?”向晏道:“殿下可愿随我去天涯海角?”时庭顿了一下,问:“你想硬闯边界?”向晏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时庭打开地图,确定现下所在,择了离天边最近的方向,转动舵盘。他一路负责把控方向,向晏则只顾飞,且不断探高。
行了一阵,向晏失落道:“这个高度依旧看不出是沙盘。”眼前所见与在外面乘鹏鸟相差无几。
时庭笑道:“那是因为你飞的还不够高。就好比身在人间,若无霞举飞升之力,就见不得天外有天。”
晴远的木甲燕可日行万里,傍晚即抵达天之彼端,莺燕鸦雀青鸾玄鸟全在前方回了头,万般寂寥。
燕子加速向行,穿破云层。先是上下狂震,继而翻滚打转。仪表盘乱转,时庭死命扣住舵盘,打稳方向。
周遭越发阴暗,转瞬入夜,更听远方传来擂鼓声。一道紫电落雷,木甲燕扭头闪躲开来,时庭立即松开舵盘,生怕干扰向晏操控。
再向前,云中露出一大洞,方圆数十里,雷壑一片。雷电如授了命,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捕来。倘若被劈中,势必化作灰烬,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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