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青槐虽这么说,却不敢出手移回晴远身上,他看时庭。那人微笑摇头说没事,抬头等待石柱降临。
“没意思。”景期摇头,突然将晴远移到正下方。石柱落下,青槐下意识扑上前将审判之轮转回。
第五次撞舂。青槐迟迟不敢回头。
“哈哈哈哈哈,老师素来明决而迅速,这次也不例外。”景期走近时庭道:“哎呀,怀王殿下太狡猾了,用佩剑卡住石柱,身体折成两半没粉碎呢。糟糕,脸压歪了。这是什么惊讶的表情,刚才最后那丝笑意去哪了?既然没粉碎,那只有再来一次了。这次是弟弟和殿下,老师?”
青槐没有回答。
“既然殿下已经毁了,继续伤害他起码还能保住弟弟,我说的对吧。”青槐说不出话,景期知道自己又说中了。他道:“人偶可以再做,伤害却不能挽回呢。”
“我不是向晏,你别玩我了……”
“好,就当你不是。可你毁了向晏留给他唯一的身体,他一定恨死你了。”
青槐没有行动。第六次撞舂后,时庭身下的石板失去法力坠落。人偶化作浮尘,漫散空中,青槐咳嗽了两下。
景期叹道:“怀王殿下不能用了。不然还能问问,我和他你选谁呢。”
“他的齑粉都比你重要!”青槐怒吼着夺下景期腰间的偃师小刀,疯狂捅刺。景期负伤,拧住青槐手腕道:“我可不这么认为呢。我不重要,但我这身体可重要了。老师会选择最爱的人偶还是最爱的灵魂,可是个好问题呢。”
“什么意思!”
“你要我现在跟你解释?我怕你思考的时间不够。”景期一使力,小刀落地,青槐的手断了。他把青槐摁在轮上,问:“弟弟和徒弟你选谁?女徒弟?”
向喻对隔壁惊道:“你是女的?”
芳信道:“你还男的呢。”
青槐开始单手转动机关轮。向喻仰望天顶,不敢看他转。他知道他的原则,也看过他在晴远和时庭间的选择,他会保偃师,尤其是女偃师。笼子移动,石舂出现在眼前。他低头,黑色的影子惊现在青槐背后。
第七次巨响。撞舂落下。向喻提早趴在地上。石柱并未完全落下,他没被压到。
“快点出去。”时庭的声音从四周传来。眼前的门打开,向喻连滚带爬来到中心台上。他听见一小声撞击,回头见石板落下。
青槐垂着头,收回抚在机关轮上的手。刚才,是他把时庭的魂魄附于整个机关了。
机关轮自行转动。一些笼子开始强行改变法则,把何限的笼子往撞舂这里送。很快,机关轮浓烟滚滚。
何限道:“都是你非要玩你无聊那套,要把我玩死吗!”黑龙飞出。何限因操纵黑龙,不断吐血。
景期道:“我是看不下你拼命把人抓住,最终又安然无恙放了。”
青槐见黑龙直奔而来,下一刻便被利爪擒住。黑龙朝四面环绕喷火,笼子不断移位闪避。
“殿下,先救人!”
“我又不是你。”话语冰凉,青槐身体一僵。
黑龙带青槐飞起,远远抛出,欲摔个粉碎。忽然所有笼子皆朝一个方向聚拢待命。每个笼子都将青槐轻轻一推,减缓撞击力,最终他落在一笼顶。黑龙前来攻击,被各种拦住去路,左推右撞。同时,青槐从一厢送到另一厢,躲开黑龙。每次躲开,他都问自己:为什么时庭能救他,他却救不了时庭?
黑龙被机关牵制,晴远趁机将青槐魂魄召回。何限不管黑龙,意欲夺魂。可他就算不受伤,也不是晴远对手。他抢夺不成,反被法术拽去,落入晴远那一厢。晴远逃出,门也落下。
机关轮下,晴远与景期过招。晴远的佩剑看来并非装饰,还有两下子。反观景期,虽一副武将打扮,却完全不会功夫。没过三五招,就被逼入刚才芳信的那一厢。
“景期,最后一下留给你们。”时庭的声音从四面传来。
景期急道:“杀何限,魂甲军就不受他控制了!”何限仰天大笑。
时庭道:“我知道,我只是让他死得明白。”
最后一下撞舂,石板上血肉模糊。何限死了。晴远将随身携酒饮尽,装入二人魂魄,又命黑龙将青槐身体带回。
青槐从重伤的紫苑人偶里醒来,一睁眼就在芳信怀中,给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芳信身后,黑雨飘落,晴远双手高举,召唤时庭分散在机关里的魂魄。青槐缓缓合上眼。
世人说,怀王和大偃师一起征战沙场,不离不弃。他怎么可能是,开玩笑!
第020章 人偶 这么讨厌被我叫主人,我可是屈尊降贵呢
人世间有了人偶,死亡的意味就全然不同了。第一次死最可怕,之后再不能为人。以后再死,就没什么大不了了。不过是死法不同疼痛不等,因而有些人觉得那并不算死。
时庭的第一次死,自己居然不知道,还被人小心翼翼掩盖多年。
那夜,时庭高烧,有意识无知觉。待到他可睁眼视物,察觉自己周身纱布裹体,看不到一片肌肤。他用尽全力都无法控制一只手指,只能发声。除了床顶,他什么也没法去看。他从床帏判断,自己在向晏床上,于是唤了向晏。
原本伏在床边瞌睡的向晏惊醒,藏起手里东西。他跪地太久,好不容易站稳,说:“你……受了很重的伤,体无完肤,须用纱布包住。”时庭确有此疑问,没想对方主动说了,倒不先关心自己身体可好。
“我记得我所受不是烧伤。”
“是我措辞不当。”言语恭敬,像刻意要淡化二人熟识的事实。
时庭故作嗔怪:“你是没找医师,自己给我治的吧。”
“不是我!”向晏低声道,“是我游历时结识的神医,昆吾丝断筋削骨,非神医不能治。”
时庭余光一扫,对负手立在床头的向晏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
“嗯?”
向晏呈上木工刀道:“骨头断了,神医嘱咐我切木头固定肢体。殿下一时还动不了。”
“已经改口叫我殿下啦。那我是不是也该换个称呼?”时庭忖度一番,问:“晏儿?”
“哈?”向晏面有窘色,若非刚知晓时庭身份,可就不只这反应。“殿下叫我晏卿如何……”
“那不是和云聿一样了。”他早年也是在宫中待过的,知这二人交好。向晏自伴读起就被天子晏卿来晏卿去的叫。他要不一样的。
“殿下也可直呼向晏名字。”
“晏儿。”
“啊啊啊——不要啦……”向晏抱头蹲在地上。
“那你自己想。”时庭不管。向晏半天没蹦出一名字,拜佛似的举手求饶。时庭又道:“那你那些木甲们都怎么叫你?”
“公子,少爷,大少爷……”
“你当我是你家小厮吗?”
“向公子,向少爷,主人……”
“哈哈哈主人,这个有趣。”时庭想拍手。
“不行!”
“那晏儿和主人你选一个?”
向晏丧气坐在地上,小声投降道:“晏儿……”
“这么讨厌被我叫主人。我这可是屈尊降贵呢。”向晏不应他。
“对了,你见到一墨玉带钩没?”
向晏淡然回“没有”,想也没想。
时庭唉声长叹:“怎么就没了呢?”那可是他特意买来送他的,还以一七星天砚贿赂向喻帮忙挑的。当时向喻信誓旦旦对他说:我哥哥平日所穿非黑即白,这墨玉带钩,搭白衫夺目,衬黑袍高格,放心,他肯定天天拴腰上。
不料一问带钩之事,向晏便起身,说:“晚了,你先睡吧。”
时庭说:“哪晚了……”却听一句“晚安殿下”。时庭猜他又想去制木甲,也不缠他,可才吐出晚安二字,即刻入眠,刚应许的称呼还来不及说。
卧床数日,时庭能坐起,做些简单动作。他不觉痛楚,只略微不畅。可向晏还坚持喂他喝些细粥,不让他自己动手,想来是怕他把自个儿烧的霁红瓷碗摔碎了。向晏喂粥仔细,像对待未满周岁的小孩似的,每次半勺,必吹凉了送上。不过那勺子对得还是满准的,不用担心糊到嘴唇弄脏脸。若不是这般照顾,他才不喝这粥,他伤后半点食欲没有。
“为什么我吃东西没味道?”
向晏正打哈欠,徒然一顿,道:“殿下身体尚未恢复,我让人做得清淡。”他最近总一副没睡好的模样,想来又熬夜了。
“这也太寡淡了,连米味都嚼不出来了。谁做的,是不是景期?就他看我不顺眼。”
向晏摇头,说他从不使唤学生。用完饭,他说今天可以拆脸上纱布了,时庭惊叹自己恢复神速。纱布揭下,向晏端镜子给时庭。
“奇怪,怎么瞧着我越发好看了,这皮肤。”时庭左脸欣赏完欣赏右脸,向晏也不知紧张个啥,镜子都拿不稳。
“我看一样,是殿下自恋。”
“脸上没留疤,真好。我还以为自己这下要成斑马了。”
向晏想起那日,不觉忧伤,喃喃:“说了神医能治。”
“何时也让我见见神医,答谢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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