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辞年一咬牙,展开双手,稳住身形,在这无边的黑海上,万丈山崖边,踮着步子,踏着飞驰的剑,一点一点往前走,他走到剑端那最后的尖刃上,催动灵力,脚下的剑便如同疯了似的,不管不顾地向前冲。
那乌鸦听得身后一阵疾驰的烈风之声,眼珠子向后一转,只见这追赶他的人踏剑而来,周身散着光,因速度太快,连那光都被拉扯成一条长长的光带。下一刻,那光点袭向乌鸦,辞年伸手猛地一抓,用力揪住了它的翅膀。没了飞行的力量,又被辞年扯得生疼,乌鸦沙哑的“啊”了一声,张大了嘴。
而就在乌鸦张嘴的瞬间,那被它衔在口中的玉佩也随之掉落,眼看那抹细小的翠色坠入黑海,辞年一咬牙,竟盯着那不断下落的玉佩,踮脚纵身,一跃而下,化作一道更为迅猛的利刃,直直刺向漆黑的海面。他听见身后传来栖洲的一声惊呼,但他更清楚,这玉佩如此重要,一旦坠入深海,便永远也捞不上来了——
可他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下落的速度无法再快,辞年一皱眉,圈起舌尖,用力吹出一声呼哨,随他一起落下的利刃飞快袭来,它擦过辞年的身体,直直奔向下方,剑尖一记斜挑,“铿”地一声,将那玉佩生生拍出一道逆折的弧,眼见着玉佩自下而上,划过鼻尖,辞年眼睛一亮,赶忙伸手,稳稳将它捉在手中!耳旁的风声比海浪声更剧烈,辞年却逆着呼啸的烈风,大笑道:“我抢回来了!我……”
“啊——”右手攥着的乌鸦惊呼一声,辞年猛地偏过头去,只见这本不平静的黑海,在他身侧再次掀起巨大的浪来,那浪花高有数丈,隐天蔽日,这席卷之势,像是要把一切都杀个干净!辞年再次吹响口哨,利剑立刻杀来,回到他的脚下,托起他的身体,奋力向浪潮之外飞去,但他视线所及的地方,还是飞快地被吞入黑暗中。
海浪声,风声,乌鸦的嘶喊,栖洲的呼唤,还有巨大的拍击声,全都响作一团,辞年被这巨浪卷得天旋地转,又再一次被狠狠拍向了山崖。
周围静极了。
辞年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安静,如同坠入无垠的空洞之中。那里什么都没有,让人昏沉困顿。
渐渐地,他听到一阵滴水声,滴滴答答,从极缓极轻,到渐渐清晰……
“玉佩……”辞年嘟囔着,突然猛地一睁眼,惊醒过来,“玉佩呢!”
他喊着玉佩,视线里便真的出现了玉佩,虽然眼前的一切都还模糊着,可辞年还是从一片昏花中,辨出了那抹带着冰裂的翠色,是栖洲的玉佩没错。他忙伸出手,抓住了那托着玉佩的手掌,仔细凑近鼻尖看了又看,这才露出笑容,如释重负般向后躺下:“那就好……”
他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枕着的东西说软不软,说硬也不硬,谈不上舒服,却让人格外安心。他合着眼,刚想开口在说些什么,却觉得胸膛里一股闷气往外涌,话还没开口,便是一阵呛咳。他这一咳,被他枕着的“东西”便立刻将他扶起,替他拍打着脊背顺气,那动作十分轻柔,是辞年从未感受过的……
辞年来不及回味了。他突然反应过来,再次惊醒,这一次,他连滚带爬地往前挪出好几尺,直到感觉自己已经远离那炽烈的温度,他才猛地回头。
视野里,那个一身白衣的,鹤一样永远挺拔板正的人,正跪坐在地上,伸着手,面露疑惑地,看向落荒而逃的他。两人僵持一阵,连空气都尴尬起来。
“谢谢你帮我抢回玉佩……”
“我不是故意睡在你身上的!”
两人异口同声,却又被对方的话堵了回来,再次陷入沉默。
“不用谢的……”
“这点小事不必道歉。”
这不该来的默契实在令人哭笑不得,两人看着对方,竟一起笑了出来。辞年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可栖洲腿上那块被他枕过留下的水渍,还是让他耳根升起了一阵令人心痒的温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己之躯曾救万民
辞年还是迷糊,他衣服湿了个透,很不舒服,他坐在那,用力一甩脑袋,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毛茸茸的小狐狸,没办法靠这个甩干身上的水。而这么一甩,倒是把他脑袋甩得生疼,辞年呜咽一声,忙抬手捂住头。栖洲见状,忙赶过来,想也不想便抓住了他的手:“浪太大了,你追乌鸦时被拍到了山崖上,磕破了点皮,我给你包上了。”
“替我包上……”辞年心底一喜,仿佛脑袋上隐隐的痛也瞬间消失了,他乐道,“你……你替我包上的啊?”
栖洲看他笑,只得无奈道:“是……不替你包上,再磕碰一会,伤口就更大了。虽然离成仙还差一步,但入了凡间,终归还是得注意点……”
“会注意的,会注意的!”辞年乐得开了花,他想抬手去碰碰头上的布带子,又怕自己手沾了水脏了那白色,一时手忙脚乱,看起来格外滑稽。
栖洲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吗……”
辞年道:“当然值得高兴!你替我包的!还包得那么好看!”
栖洲道:“这里没有镜子,你怎么知道好看……”
辞年辩解:“那我不管,你包的一定好看!你用什么包的,你下来一趟,还带了纱布么?”
栖洲摇摇头,只缓缓抬手,让他看自己方才情急时扯下的衣袖,好好的长袖裂了口子,被扯下的断口参差不齐,看得辞年刚绽开没多久的笑又淡了下去:“你怎么把自己袖子给扯了……”
“你被浪拍上山崖,将那崖壁重重砸了个坑,我御剑去把你捞回来,却恰好被另一个浪打进了崖边一处的偏僻的岩穴里,外边风大,还开始下雨了,我怕把你带出去淋雨,你的伤更是好不了,这才自作主张给你包了伤口,在这稍作休息。”
辞年听他解释了这么大一串,怕他会错意,赶忙道:“不不不,我不是怪你进山洞,我是觉得……你这衣服可惜了,你上储仙台这么久,一直爱穿白衣,又爱干净,这下衣服不仅脏了,还坏了……”
栖洲叹气道:“衣裳是死物,坏了就坏了。”
辞年听到这,突然转转眼睛,轻声道:“那……我也很重要?”
栖洲不解:“这是什么话,你自然重要。”
辞年一乐,刚才那傻兮兮的笑容又爬上了脸颊,笑了一会,才发觉栖洲仍看着他,这才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慌忙低下头:“玉佩回来了,咱们就出去吧,你不还得找师父么,再耽误……”
下半句还没出口,辞年的耳朵便捕捉到身后一阵细微的动静,他猛地扭过头,瞥向身后。身后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这洞穴很深,不知道通向哪里,他们只是在入口处停留,借着外边透进来的微光,加上栖洲手里的剑光,才算勉强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而黑暗深处有什么,谁也不敢预测。
辞年一个激灵,立刻窜起来,拔剑出鞘,张开双手,拦在栖洲的面前。两人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唯恐那深处突然窜出什么难以招架的怪物。若是平时还好,两人怎么着也是上了储仙台的半个神官,但此时辞年受了伤,此地妖气弥漫,颇为凶险,真遇上个难对付的,恐怕没个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问题。
“一会真有什么东西,你躲在我后面。”辞年明明矮了栖洲小半个头,说这话时却格外坚定。
栖洲道:“你受伤,你在我后面。我来解决就是。”
辞年顿了顿,一回头,竟把脸颊鼓了起来,那模样看着很是委屈,有莫名带了几分娇憨,栖洲看他这样,也是一愣,不知哪里说错了话让他不高兴了,两人对视良久,辞年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栖洲摸不着头脑:“我没有……”
辞年道:“那这点小伤罢了,你就觉得我打不过了,可不是看不起我吗!”
栖洲忙解释:“我没有!我只是……”
“那你就老实在我身后待着!”辞年转过头去,尾音居然还带了几分上扬,似是在笑。栖洲一阵错愕,完全摸不着这小狐狸的脾性,但辞年话是这么说了,栖洲怎么做,却不一定能如他的愿。
忽的,黑暗中传来一阵嘶鸣,继而一阵翅羽拍打声猛地袭来,辞年剑已出鞘,他侧耳一听,便立刻像箭一样冲着右前方刺去,手中的剑散着红光,杀势极猛,剑刃擦过,红光乍起,正照亮了那一小块黑暗,一阵惊惶而沙哑的喊叫响起,辞年一皱眉,更是猛地追上去,眼看就要没入黑暗之中。
栖洲见状,心下一惊,赶忙道:“里面太黑了!快回来!”
那头辞年却丝毫没有犹豫,他头也不回地朝着里头奔去,不一会就没入黑暗中,再瞅不见他的身影。
洞穴深处的黑暗中,只剩下一阵阵扑棱声伴着拳打脚踢声,栖洲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声音并不远,怎么偏偏一阵漆黑,看也看不见……正当他疑惑时,辞年大喝一声“哪里跑”,一阵衣料摩擦声后,这小狐狸竟抱着个什么东西,从那洞穴伸出扑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下后,才将那东西死死压在身下,冲栖洲喊道:“力气这么大!快来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