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纨重重喘了两口气,强自平复呼吸道:“我没事。”
伤口除了火辣辣的疼,还有些发麻。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白蝉流畅漂亮的下颌线绷紧了。
白蝉猛地站起来,焦躁地转了一圈,也不只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福纨,低低道:“不要怕。”
福纨:“我没怕……啊!”
没等说完,白蝉竟弯腰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左手护着她的后脑,小心翼翼地按在怀中。
白蝉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会救你,莫怕。”
另一边,楚衡则也逐渐意识到此战不宜拖延,当机立断挥开一名敌人,扭头喝道:“走!”
白蝉毫不恋战,果断舍下那具尸体,抱着福纨抽身即走。
她一跃而起,踩在树枝,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森林深处。她的速度实在太快,楚衡则提气追了一阵,眼睁睁看着那神秘的白衣女郎抱着他们的殿下越跑越远,直至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楚衡则:“……”这差事他娘的没法干了!
福纨躺在白蝉怀里,意识愈发昏沉,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心里装了太多杂事,逼迫她分秒不停地思考。等缓过一口气,她努力攀着白蝉的肩膀挺起身,朝后方张望,见黑衣人并未追来。
——可以确认了,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那死掉的小宫女。
她略松了口气,伸手捂住怀中的破布。起码眼下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白蝉抱着福纨,足尖点着树梢,飞快在林中移动。福纨流了不少血,紧张感一消退,痛感便明显起来,那伤处逐渐泛出强烈而不正常的麻痹感。
她浑身都疼得厉害,唯有鼻端若隐若现的淡淡檀香,令她稍感安心。
“我……”福纨说话有些大舌头,思维迟钝,一句话想了许久,最后只想起两个字,“姐姐。”
“嗯。”白蝉竟没有和她杠。
福纨晕乎乎地想,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否则怎么会觉得对方语气这样温柔。
她往白蝉怀里缩,撒娇似的直哼哼:“姐姐……我不……不舒服。”
白蝉没说话,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炽热真气自双掌汩汩地涌入她的背心。
她平常体温偏低,修炼的真气却发烫,恰如她清冷眼底暗藏的火星。福纨精神一振,反应过来,自己竟一直在打哆嗦。
明明不冷,甚至她还觉得热,身体却不自觉地发着抖。
福纨含糊地说:“我这是……怎么……了?”
“别说话。”白蝉轻声许诺,“我会救你。”
少女时独居一剑峰勤勉修炼,成年后一人一剑浪迹江湖,她向来独来独往,从来只知取人性命,却没有保护过一个人。她第一次知道,保护一个人是这样艰难,竟比杀死一个人,还要困难百倍。
看着怀中人受伤,瘦削的身子被高热烧得滚烫,她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她垂头看着怀中人,冷淡的面孔闪过一丝困惑。
这是怎么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陌生情感,又是为什么?
这人总是死皮赖脸地贴上来,缠着她姐姐姐姐地撒娇,被哄着叫了“师父”会不高兴,吹哨笛时不经意间瞥来含笑的一眼,还有初遇时叫人惊艳的好嗓子……
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浮上心头,一桩桩一件件,都叫她觉得困惑。
【为什么?】
一声质问如重锤敲打她胸口,白蝉体内真气猛地一滞,险些从树上踏空。
她稳住重心,微惊,闭眼内视,经脉内力运转流畅自然,并无半点异常。
是错觉吗?
呼出一口炽热的真气,她盯着已经睡熟的福纨,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 一剑星昏共形影,每恐龙寒呵古铁。《出都寄二苏》 宋·毛滂
啊啊啊谢谢小天使投喂的雷和营养液呀!其实我每天都有看的,炒鸡感动555,但因为存稿章节比较多(骄傲挺胸),可能感谢名单会挂在比较后面。
还有,谢谢大家的追更和评论~360度旋转笔芯!!
第15章
福纨醒来时,睁眼便看见头顶昏暗的石壁。
光线灰蒙蒙,分不清是清晨或傍晚。她眨了眨眼,想撑坐起来,却觉身子沉得不行,手脚软绵绵没有半点力气。
她挣扎着往下看去,才注意到胸前压了一个人。
白蝉单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似是累极,伏在石床旁睡着了。发髻散开,如瀑的黑发柔柔铺散在她身上,好像将她的心也连带着一起缠住了去。
福纨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么一动弹的功夫,白蝉惊醒。她扶着额头缓缓坐直身体:“你醒了?”
福纨看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白蝉的面孔似乎比先前更苍白了一点,眼下还有几分青黑。
见她发愣,白蝉很自然地探手试了试她的额头,颔首:“烧退了。”
福纨:“这……是什么地方?”
白蝉答道:“后半夜下了雨,我便找了一处山洞避雨。”
两人一坐一躺,白蝉并不是主动开口找话的性格,福纨也没力气折腾,洞内便安静了下来。白蝉不知在想什么心思,直勾勾盯着福纨瞧,福纨被她定定的目光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她避开她的视线,搜肠刮肚想找个话题聊聊,视线游移间,她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等等,自己竟贴身穿着白蝉的衣裙?
福纨瞠目结舌:“这……这……”
白蝉淡淡道:“你袍子湿了,给你换了一身。”
福纨脑筋快,一瞬间已经脑补了白蝉是怎样脱掉她湿透的衣服又换了自己衣服给她的场景。整张脸发热发烫,连耳根子都泛出了水红色。
白蝉轻轻皱眉:“你莫不是又发烧了?”
她似乎觉得手背测温不大准,犹豫片刻,靠近了些,弯腰用自己的额头来贴福纨的额头。她身上随意披着福纨的外衣,扣子系到脖颈最高的一颗,衣服尺寸偏小,她穿了略有些紧,这一动,便显出玲珑的身材来。
福纨整个人僵硬躺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光洁的额头越靠越近。随即,前额皮肤微微一凉,两个人静静贴在了一处。白蝉头发散下来,罩住了她,秀挺的鼻梁从她脸庞上轻轻划过。
很痒,很轻。
她连大口喘气都不敢,就像指尖落了只蝴蝶,一抖就会振翅飞走。
片刻后,白蝉撑起身:“还有点热度,你好好歇着。”话音未落她闷闷地咳嗽了一声,脸色愈加苍白。
福纨敏锐地偏头看她:“你怎么了?”
白蝉不动声色道:“没事,大概是昨晚淋了雨的缘故。”
福纨抿唇——骗人,上回也是大雨天,她记得清清楚楚,雨丝沾不上白蝉的身便被至刚至纯的真气烘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淋了雨就生病?
白蝉掩饰什么似的站起来:“我接点水。”她站得太急重心不稳,险些歪了一下,没理会福纨担忧的目光,反而加快速度往山洞外冲去。
福纨攀着旁边石壁吃力地坐起身,肩膀处的伤口包扎得很妥帖,略微有些疼,不再是昨夜那种令人心悸的麻痹感。
白蝉很快折返,对她道:“喏,水。”
一只芭蕉叶卷的水杯送到唇边。
福纨下意识抬头,望向对方冷淡的面孔。白蝉素来没什么表情,五官美则美矣,却很冷,冷得叫人不敢肆意亲近,如寒玉雕就的塑像,生来便该被高高供奉在佛龛上。
此刻两人对视,明明是如霜似雪的眉目,却叫她读出了脉脉温情。
福纨一恍惚,忽想起商纣王题诗娲神殿的传说,人间的帝王妄图亵渎九天神女,最后惹怒神灵招致灾祸。
若换做她呢?换做她跪在蒲团上仰望神女的面容,心中想的,又会是什么?
白蝉再度将水往前递了递。
福纨回神,低头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凉液体顺着喉管流入干渴的肠胃,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忽地,脑中闪过一幕模糊的场景。
昨晚似乎……也是如此?她依稀记得自己辗转反侧,喉头干渴,似梦非梦间,有人撬开她的唇齿,将清冽的泉水缓缓度入她口中。
福纨捧着芭蕉叶愣住了。
不,这还没完。她记起来了,喂完水,那瓣柔软的唇退开片刻,随即在她压抑的痛呼中,压上了肩膀的伤口。她将她按得很紧,一口又一口,染了毒的血被吸出来吐到一旁。
福纨手一抖,错愕道:“你——”
“怎么了?”白蝉立即走过来,弯腰查看,皱眉道,“还疼?”
她语气温柔得让人恍惚。
福纨呆呆摇了摇头:“……白蝉?”
“嗯。”
福纨不语。
她好像变作了那仰望神像的纣王,憋着无数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她垂下眼:“我……我……”
白蝉见她久久不语,道:“是不是想找你的东西?我替你收好了。”她探身越过福纨,朝身侧的石壁一摸,掏出了布裹着的一小包零碎。
福纨:……不是这个啦!
那布包搁在她膝盖上,白蝉在旁等着她打开看。福纨瞥了她一眼,心中忽然泄了气——还想怎么样呢?白蝉重义,救她应该也只是顺手,看她这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哪里会晓得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