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你来我往,直掀翻了六个假渔夫的斗笠。随只一瞬,但足以看清,这六人,皆是江湖正派中成名已久、有头有脸的人物!
溯水镇弹丸之地,又并非他们门派辖区,这六位正道大能何故一齐乔装改扮,掩人耳目地同时出现在溯水镇?
确实古怪。
正在这时,水面上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叫!
这声音既尖且细,像猫叫又像婴儿啼哭,只是比之更尖利难听百倍。
偌大的水面上,贺梅辛立刻锁定:这叫声,正是从尚阳宫的阮子瑜身上发出的!
忽然,从阮子瑜身上掉出来一个东西。
准确地说,不是掉出来,而是那东西自己从他身上“走”出来的。
那是个葫芦——是一个表皮生得皱皱巴巴,却长了眼睛、鼻子、手和脚的葫芦!
这葫芦嘴上,开了一朵喇叭形状的花,而那像婴儿一样的尖叫,就是从它嘴里发出的。
阮子瑜大惊失色,立刻拔剑,一剑斩了这朵花,连同葫芦嘴一起削下来。
瞬间,那恐怖的噪音就消失了。
司空无情低声道:“道长哥哥你看,残月纹。”
阮子瑜这一剑,将葫芦打得翻过来,露出了底部。
底部刻着一弯小小的漆黑残月,诡异无比。
贺梅辛与司空无情异口同声:“天枢阁。”
江湖上门派图纹繁多,可却绝不会有人不认识这残月纹。因为,残月纹是天枢阁的标志。
天枢阁专门收集天下情报秘密,自身也神秘至极,游走在正邪两道间,善恶不论,唯利是图。至今也没人知道天枢阁阁主到底是谁。
传言,天枢阁有一种极为诡秘且恐怖的手段。当他们手握一个重大的秘密时,就会给秘密的主人寄去一封讨要巨额封口费的密信,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个小葫芦。
最开始,只是个普通的葫芦,可是如果将它扔掉,一个时辰后,它又会莫名其妙地自行回到你身边。如果秘密主人迟迟不交钱,放任不管,这个葫芦会悄悄长大,直到有一天,长出人一样的眼睛、突起的鼻子,还有两条手、两只脚,每天入睡时,就会蹲在床边盯着你看。
如果还是不给钱,这葫芦外皮就会慢慢皱缩,像“变老”了一样,最终,葫芦嘴里开出一朵喇叭样的花,开始说人话,将主人不可告人的秘密,全都说出,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仿佛终于将葫芦肚子藏得东西泄出去一般。
而让葫芦走到这步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可是,阮子瑜一位立身中正的正道名门,怎会收到天枢阁的葫芦呢?值得这个价钱的秘密,只怕是不怎么动听。
贺梅辛正飞速思索,司空无情悄悄一拉他的衣角:“道长哥哥,再看下去他要起疑了。”
说罢,司空无情“哎哟”大叫一声,失足踩空,掉进水里。
贺梅辛亦跳下船篷,收了拂尘,站在舟沿俯瞰他。
司空无情浮在水里,额前碎发都被濡湿,扁着嘴哀嚎道:“道长,你下好重的杀手,好凶!这样可不好,容易生皱纹的,那可不美了!”
贺梅辛似笑非笑,配合地演道:“我不比司空少主热衷顾影自怜,要那皮囊,倒也无用。”
“打架嘛,自然要有输赢的。”司空无情笑嘻嘻地从水里望着贺梅辛,小声道。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见贺梅辛衣袍下一段雪白的脚踝。
司空无情不觉看愣了,一时玩心大起。
贺梅辛稳稳地站在床边,忽然脚腕一片酥凉,脚踝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竟直接被拉进水里。
巧的是,贺梅辛千好万好,唯独水性不太好。
转瞬即逝的惊慌后,贺梅辛立即想:呛水没什么,不过当着诸位道友大能,还是要无声地呛,优雅地呛,不要让人看出来才好。
可就在此时,腰上忽然被人稳稳地托了一把。
朦朦睁开眼睛时,司空无情俊美艳丽的脸近在眼前。墨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许是沾了水,更显得唇红齿白。一双明亮若星的眼瞳,正映着自己的影子。
“打架自然有输赢,”司空无情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可我这人就是这么输不起。”
贺梅辛被司空无情就这么托着,心想:合情合理,确实公平。同辈中正道第一与邪道第一切磋,不分胜负、打成平手才是最可能的,这样一来,便不容易被人找出破绽了。
然而,恰在此刻,贺梅辛的右腿又被使劲向下一拖。
贺梅辛略有不解道:“少主,这一下又是何故?”
司空无情诧异道:“不是我。”
下一瞬,贺梅辛整个人已经消失在水下。
作者有话要说: 贺梅辛与司空无情真是影帝夫夫,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为他们写娱乐圈番外。
少主玩脱啦!下章有非常激动人心的环节!不要错过~
第18章 亲亲
贺梅辛顷刻间整个人没入水中,霎时耳中灌满水声,嗡嗡作响,右腿被一个锋利的东西扣住,力大无比,甩也甩不开,不断往水底拖去。
好在他水性不好,忍耐力倒不差,这东西拖着他,倒省得他自己凫水了。
半晌,那东西停了下来。
贺梅辛也适应了水中环境,强行将眼睛睁开。
眼前,是一个梳双环髻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脸颊粉扑扑的,十分可爱。
少女眨动水汪汪的大眼睛,扁扁小粉唇,委屈道:“哥哥,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你能帮我找找看吗?”
贺梅辛满脸温柔,怜香惜玉般轻柔道:“什么东西呢?”
少女盯着他的眼睛,一派天真无邪,一字一字道:“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身、体、呀?”
视线下移,只见她从脖子以下,赫然是一具森森白骨!
这幅白骨破烂不堪,被啃得坑坑洼洼,断了两条肋骨,盆骨里还养了一窝白森森的肥硕水蛆。
没有皮肉的脖子顶着一个唯一完好的头,露出一个阴森甜美的微笑。
“哥哥,你把你的身子借给我,好不好呀?”
少女见贺梅辛面色雪白,以为他被吓傻了,很快便可得手。
哪想贺梅辛面无波澜地震水传声道:
“不好。”
这种骨女吓人,最关键的就是常人看到她身下白骨刹那间的惊恐。越是吓得魂不附体,它越趁机好下手鸠占鹊巢。
然而贺梅辛全无“恐惧”这种情感,心如止水,连压在舌根的沉鱼丹都没动一下。
早在他被拖入水底的瞬间,他便手疾眼快地服下了备用的沉鱼丹。只要口含沉鱼丹,在水下便可如鱼一样自由呼吸。
骨女在水底这么多年,吓人无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的,不禁愣道:“……什么?”
纵然是鬼,也是渡化为上,屠戮为下。
贺梅辛心平气和地与它解释道理:“因为,我是男子身体,你是女鬼,这并不匹配。”
骨女眉头攒起,浑身白骨咔咔作响,怒道:“那又如何,我管这么多干嘛!”
贺梅辛叹口气。这骨女早夭,未解世事,很多东西不懂,实在可怜,这不是它的错。
继续有条有理道:“好。那我问你:你若用了我的男子身躯复活,沐浴如何沐?解手如何解?就连男欢女爱,都有诸多不便。我看你将自己的头打扮得如此俏美,应该是喜欢男子的。你用我的身子,该如何与男子亲密?该如何与男子圆房?相应的知识你学过吗?”
骨女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好似又回到生前在学堂听学,满头浆糊,立时头大。这若是换个人她早就动手了,可方才这白衣小道士却还夸她“俏美”,她心里开心,晕乎乎地道:“……啊?”
贺梅辛瞥了一眼远处藏在水草后面偷偷张望的另外两只骨女,接着悉心教诲道:“更何况,你若自己有了身子,你的几个姐妹会怎么想?你们还能平等地做朋友吗?没有朋友也没有恋人,更没有亲人,一个人在世上漂泊无依孤苦伶仃,这样成为人,难道就比做鬼更好吗?”
骨女被说得哑口无言,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啊,这样做人,还不如做鬼呢。
贺梅辛悲悯地看着它,温声道:“既然如此,不如化去执念,转世投胎,做个完完整整的人。”
骨女仿佛遭受当头棒喝,生前千般回忆万般心虚翻涌不止,那个面目都快要模糊了的邻家豆腐坊小哥又出现在脑海中,只是不知他如今该是多大年纪,婚娶了没有……
躲在水草后的两只骨女更是干脆手牵手——不,手骨牵着手骨飘了出来,泪珠盈盈抽泣道:“道长,我们知错了,我们不做鬼了,把我们渡——”
在说到“渡”字时,骤然间,两只骨女的的整副骨架被生生震碎了!
白骨飞溅,两颗离了身体的头颅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圆睁着眼睛,就已顷刻魂飞魄散,死不瞑目。
贺梅辛眸光一紧,出手迅捷,拂尘缠向那个双环髻骨女。
可是水中毕竟不是贺梅辛的主场,寻常一个动作在水中要被拖慢数倍,拂尘未及,只听“啊——!!”一声惊呼,双环髻骨女已经被远远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