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交的报告。”季宋临把一叠纸放在季垚面前,“关于刚才放出没有颜色标记的机器人这件事。”
季垚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他现在忽然有种想抽烟的冲动,季宋临的到来把他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浪漫之情给全部击碎了。季垚点点头:“你倒是把要补交报告这条规矩给记住了。”
季宋临没有说话,不过季垚本就没有等着他回答。季垚直起身子,把咖啡杯放在一边,伸手把报告单滑过来,开始浏览上面的内容。季宋临看到了桌面上的其他东西,沉默了一会儿,撩起眼皮看了看认真审读报告的季垚,问:“这些东西是谁送你的礼物吗?”
“嗯,礼物。”季垚回答,他就是故意把这些东西摆出来让季宋临看的,“从祖国寄来的,有很棒的咖啡豆,还有不少好东西。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些小玩意儿呢,不介意我把它们多陈列一会儿吧?”
“当然不,这儿是你的办公室。”季宋临说,“我很高兴有人能给你寄东西,说明还有人在想念你。是你母亲寄来的吗?”
季垚翻到了报告单的最后一页,然后慢条斯理地把所有文件整理好,压在手指下面:“妈妈怎么可能给我寄东西,她早就把我当外人了。我在非洲参战的四年里,她也从来没有跟我联系过,更别说现在了。那四年我也没有收到过其他人的信件,我一直都是独自一人。”
“我们这个家庭真糟糕。”季宋临摊开手,掌心朝上。他看到了插在瓶子里的玫瑰花,在这种地方看到这样新鲜的花卉是一件难事,尤其还是这么红艳的,让人觉得生机盎然。
“糟糕透了。”
“你是独自一人......还是孤独?”
“二者兼具吧。”
季垚把起身去柜子里抽出一个文件夹,然后把季宋临递交的报告单放了进去。他用手指点了点那些贴着标签的文件夹,看起来像是在清点数量,其实他什么也没做。季垚关上柜门,在亮晶晶的玻璃上照了照,他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梳着背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坚忍之情。
季宋临看着玫瑰花说:“这朵花真漂亮。”
“它很漂亮对吧?它也是桌上众多礼物中的一个。”季垚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得意。他握着花瓣弯腰嗅闻香气,房间里的音响低低地传出杰西·麦卡特尼的声音。
季宋临点了点头:“我好像知道这些东西是谁给你寄来的了。”
“噢。”季垚抬起身子,他伸出戴着指环的手拨弄了一下玫瑰花的叶子,“那希望你真的能猜对。”
“我还以为她就在‘回溯计划’的任务组,但现在看来她好像并不在这里,她在46亿年后。难怪我从来没见你跟什么人走在一起过,你们相隔得太远了。”
季垚扭头看着他,说:“你很想知道他是谁吗?”
他们对峙了一会儿,期间谁也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季宋临说:“好吧,我承认,我对她很是好奇。我起码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你父亲,至少我得听听她叫什么名字。”
季垚笑了笑,走到另一间房去拿了瓶啤酒扔给季宋临:“不用我说,过阵子你自己就会知道了。不过在这之前你最好做点准备,到时候被吓到了不要赖我头上。”
“我还有什么没见识过的吗?”季宋临接住啤酒,换到左手拿。
“那可不一定了。”
季垚重新拿起那杯没喝完的咖啡。季宋临看了看啤酒的标签纸,准备离开了,但季垚出乎意料地叫住了他:“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看,你会感兴趣的。”
“是有关龙王的吗?我天天看那些资料已经看累了。”
季垚没理他,从日记本中抽出一张纸递过去,说:“看看上面的东西,你难道对它没有兴趣吗?”
季宋临看到了照片。季垚抬着睫毛,他拿着咖啡杯但是一口都没喝,不过他从季宋临脸上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表情变化。季垚想看到就是这种变化,只要季宋临稍微表现出一点不正常的情绪,那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回荡在房间里的《bacause of you》又重来了一遍,季垚觉得现在这个音乐估计很符合季宋临现在的心情。
那张照片把季宋临定在了原地,他想要离开的念头一下就被打散了。他捏着纸的边缘,季宋临知道这张照片记录的是什么内容,因为他就是照片中的人。季宋临看到了29岁的自己,看向镜头时,他的所有情绪都锁在了黧黑的眼眶中。然后他看到了符阳夏,由于拍摄时的灯光照得很亮,符阳夏的皮肤显得很白,就像打了一层白蜡,不过这并不能掩盖他眉眼里的神采。
如果要给这张照片定一个什么主题,季宋临是无法准确地说出来的。照片中包含着很多情绪,经过四十年的光阴磨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踪迹了。他低着头,一只手还拿着啤酒瓶,但他仍伸出拇指摩挲着画面中的人像。那时候他们才二十多岁,符阳夏要更年轻一点,皮肤紧绷绷的,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没有皱纹。
照片的背景是一棵核桃树,纸条上挂着雪沫,白白净净的,就像画上的蓝天。虽然他看到的图像是打印出来的,但季宋临知道这张照片已经泛黄得厉害,边角处都变成了褐色。老照片一旦发黄变脆,它就变得像回忆一样经不起触碰了。陈旧的东西就像沙子结成的壳,轻轻一碰就化作灰尘消散在了热烘烘的风里。
“现在还打算离开吗?”季垚问,他靠在栏杆边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飞来飞去的运输机,“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这儿有直通时间总局、国务院和军委办公室的电话。”
季宋临没有走,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季垚,然后朝他站的栏杆走去。季宋临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撑在栏杆上看那张纸,他看到了图片下方的一行文字。季宋临问:“你从哪里弄来的照片?”
“季家位于大兴安岭的猎场别墅,咱们家的老房子里。妈妈亲自把相册拿出来翻开看的,里面就有这张照片。”季垚说,他让咖啡在口腔中停留了一会儿才咽下去,“这是一张很有纪念意义的照片,既然你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去了,我就觉得有必要给你看看。”
季宋临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笔记本,季垚刚才就是从笔记本里把这张纸抽出来的,而它显然跟那朵玫瑰花一样是一份寄来的礼物。季宋临捻着纸边,直到把它捻得发软才松手,翻了个面盖过去,不再去看它了。
指挥部的围墙外面修筑有黑亮亮的的柏油公路,一直通往另一边的建筑群,这样的黑色纽带一直延展到百公里外的地方。一条铁路紧挨着公路,与其平行地往建筑群伸去,到了某个位置又拐了一个弯,走上了另外一个方向,最后跨上海面。长长的货运列车正在铁路中段的跨海大桥上行驶,它飞驰的时候只能看到模糊的灰色影子。季垚听到悠长的鸣笛声。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季垚喝了口咖啡,他靠在栏杆上,朝西南方的快速响应部队驻扎点望去,他在那儿看到了排列整齐的大肚子运输机。
“有很多想说,但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干脆不说了。”季宋临回答,他左手握着啤酒瓶,右手一点一点地撕着瓶口的银色锡箔纸。
季垚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踩了下鞋跟,说:“是谈话对象不对吧?有些话跟我说可没意思。”
季宋临把那些撕下来的锡箔纸都捏在手心里,不紧不慢地继续剥下去,像是在剥玉米:“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算正确的人站在我面前,我也会像哑巴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都在这儿待了十多年了,每天都等待着谁来。你每个早晨醒来,穿着整洁的衣服,梳着妥贴的头发,把胡须刮干净,喷上香水,保持风度和理智,难道你还没想好一套见面说辞吗?”
飞驰的列车穿过跨海大桥,朝着狄安娜港口疾速驶去,最后减慢速度,停进港口旁的火车站里。技术员举着牌子站在月台上打手势,他叼着口哨鼓足了劲在吹,哨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
酒瓶上的锡箔纸快被剥完了,季宋临看着闪闪发亮的纸头,点点头:“我太紧张了。”
说完他把酒瓶卡在栏杆上,用手掌熟练地往下一扽,瓶盖就弹了起来,他抬手接住了。季宋临喝了一口酒,然后喝第二口、第三口,看样子他独自在这儿生活的时候没少喝酒。季垚默不言语,他没去问季宋临是否需要一只杯子,也没问他要不要把撕下来的锡箔纸扔掉。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季宋临刚才说的话还留在洁白的阳光中。
“你之前跟我讲的那个故事,”季垚最后说,“我好像知道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是谁了。”
“哪个故事?”季宋临问,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装的。
季垚把咖啡喝完了,放下杯子,走到桌前去打开了装有方糖的盒子,说:“你年轻的时候,一边劳作一边读书,日暮时穿过麦田,金色的霞光......”
“我知道了。”季宋临打断了季垚的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转身离开了栏杆,“我该走了,接下来还有好多事等着我们去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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