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愣了愣,以姜城这布局,肯定先是要使用围城之战,但大符十二郡,除开塞外三郡,他们也只拿下三郡,若是打时间战,定是利于姜城而非自己,若想速战速决,在城池之中投毒,或是让死士染上瘟疫之后入城确实是最快的方式,无意于捉拿瓮中之鳖。
“两军对峙,死生之博,不怕残忍。”巴勒说道。
姜青鸾沉思着,当年好对姜城有入骨之恨,所以想的攻城之法都毒辣之极,可她此时却有些忧郁了,常岚曾与好道:天地之间,无论男女、贵胄或是奴隶其实皆生而为人。姜城势大,宗室子弟不过数万,可奴隶应该倍数于此。
“容孤在想想。”姜青鸾确实迟疑了。
“君上,兵贵神速。”巴勒提醒道,又道:“难道君上有更好的主意?”
姜青鸾摆手,侧靠在她的凭几,她的目光始终看着地势图,这身铠甲之下,原本就酝酿着无穷的力量,但她还是将这力量压抑着,为了常岚,她必须寻求一个对双方来讲损失都更小的方案。
“孤……还没有更好的主意。”姜青鸾说道。
巴勒向来尊重姜青鸾的决定,虽然他也心急,都知道拿下姜城之后就是拿下符国,至少这对于自己来讲,才是损失最少的方案,可了知道姜青鸾总会智取,也沉默了。
“对了,巴勒。”
“在的,君上。”巴勒回答道,此时姜青鸾的眼神里闪着光芒:“有何安排。”
“你说……”姜青鸾说道:“只是一个比喻,你觉得…毒杀和瘟疫,谁更有威慑力。”
巴勒只道是姜青鸾想清楚了,笑着回答道:“威慑力自然是瘟疫了,但瘟疫来得慢,毒杀实际,而且速度更快,足够让我们有速战速决的资本。”
“我以为也是如此。”姜青鸾说道。
“那我去找巫祝调制最毒的东西,已是我大符的领土了,红角龙怕是能寻到的。”巴勒说道,他口中的红角龙是一种生活在砂石之间的蜥蜴,它们的头上长着六个角刺,角刺通红,它们常以沙漠中的一种毒花为食,这种毒花难以采摘,但是红角龙却比较好寻到。
“可以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姜青鸾说道。
“放出去?”巴勒确认道:“只是放出去吗?”
姜青鸾抬起眉头,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对,只是放出去,让姜城都知道我准备要和什么手段。”
巴勒也瞬间明白了姜青鸾的盘算,显然他并不是太赞成。
“殿下是想议和?”
“也不算。”
“此时议和,不利于我们。”巴勒说道:“君上三思。”
姜青鸾又散漫的换了一侧靠着,这个女人就算穿着那些厚实的板甲也挡不住她眼神之中的妩媚,但妩媚之下,依然是让人不敢亲近的威严。
“而且……”巴勒见姜青鸾的目光坚定,但还劝阻道:“而且君上忘记我们流放这五年来受到的耻辱了吗!”
姜青鸾收起方才那副慵懒的姿态,她坐正了身子道:“孤未来曾忘记!”
是的,这些耻辱又如何让人轻易放下,堂堂国君寄人篱下编草鞋为生,成为众公卿口中的笑柄,为那些无耻下作的人献舞,任谁能咽下这样的侮辱,而这一切就是拜姜城所赐!
“但是……”姜青鸾压下情绪,说道:“不是现在。”
巴勒咬咬牙,挥了一记空拳,任谁能感受到他的怒火,他想要的就是用最恶毒的方式让姜城受到制裁。
“巴勒。”姜青鸾不想与自己最相信的人争辩什么,她道:“耻辱会被洗掉的。”
“喏。”
“把消息传出去吧。”姜青鸾重复着自己的命令。
“喏。”巴勒拍拍自己的左胸:“如果君上无事,臣下先离开了。”
军帐之中只留下青鸾一人,巴勒走后,让帘还摆动着,她明白巴勒的愤怒,因为她自己才是所有的苦难的承载人,这些愤怒与巴勒相比,更是愤怒千万倍。为了常岚,为了常岚想建立的理想之国,为了那些支持着她一走来的奴隶,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以暴止战了。
“老头子……你放心 。”姜青鸾有些愧疚,但她终是要改变:“我是一定不会放过姜鸰溪的。”
此时,姜城之中依然是面对姜青鸾来袭的紧张。
姜鸰溪同样坐在布防图前,对于打仗,他自然没有手下的将军们了解,不过却是知道姜城固若金汤,若是以持久战来打,姜城的胜率是非常大的,作为宗室之主,姜鸰溪已经向各公卿发了檄文,命各领主们尽快出兵,到姜城捉拿逆贼,同时还不忘记以符王的名义书信一封送至天平城,请皇帝派兵支援。
“家佬,这姜青鸾背后的势力不就是皇帝吗?”姜城之中老臣不解。
“所以才要大张旗鼓请皇帝出兵擒贼。”姜鸰溪虚眯着眼,在家臣跟前,还是要保持一颗不动的心。
“若是皇帝将计就计,将兵送到符国来了呢?”老臣接着问道。
“不是还有成国虎视眈眈的吗?”姜鸰溪用兵不行,政治上那一套却棋胜一着:“若是出兵了,战线如此之长,不是让成国乘机而入吗?另外这信送到了天平,生为天子更要在天下诸侯面前做公正之表率,就算原本有支持之意,也不敢轻易支援姜青鸾了。”
“家佬英明。”
姜鸰溪盘着腿,双手搭在膝盖上:“英明?如今这英明却没有刀剑有用。”
姜鸰溪又看着他的将军们,说道:“你们都是花园里长大的,姜青鸾是草原上长大的,让你们与她硬来,我知道过于勉强,不过我只有两个字告知大家——死守!”
第142章
姜青鸾的大军一路往姜城压进,从符东一种而来,原本的千万之军已是十万之势,无论放在哪国都是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姜城所在的山峦前,入山的路口只有一丈宽,周边树丛茂密,往深处看去,路越来越窄,最后只剩两人通过。山头之上,各种哨塔林立,哨塔皆是石块砌而成,隐约可见一个哨塔上三五弓箭手,那哨塔下方不出意外,还当有步兵。
姜青鸾一改往日骑马,而是立于轺车之上,长发垂腰,妆容庄重,身上着的是九凤飞天的玄色王服,左右两则皆站了六个常侍,常侍手中拿着礼器,巴勒也不在最前方了,与魏新等人站在姜青鸾身后,铠甲也换了朝服,这姿态太像是出征,反而像临朝。
也确实如此,姜青鸾此取正是演给姜城看的,越是端出名正言顺的样子,才越能挫姜城之锐气。
轺车停,有兔上前放上车凳,将姜青鸾请下轺车,下马之处也摆好了祭台与三牲,姜青鸾在巫祝祈福之下,完成了祭祀的仪式,整个过程她的心情非常的舒适,嘴里不由的哼着草原上的小调,她今天摆上这样的阵势,就是为了让姜城的老头子们看到,她姜青鸾真的回来了。
她将三牲分发下去后,来到了早为她摆好的席间,那是一块开阔之地,王席正中,左右皆空,倒像是个刑场。
现在是属于她表演的时候了。
“把姜翡拉上来。”
姜青鸾对有兔道,她嘴角带笔,目光注意着的是离她最近的那个哨塔,她坚信自己哪些大的动静,姜城不可能不注意到这里。
有兔唱了喏,回头让人将姜翡押上。这出姜城时春风得意的男人今天却是一脸丧气,作为姜氏子孙,天生贵胄,姜青鸾也没有让他活的过于难看,如今被人押上,还是一身锦衣,头发也被梳的干净,只是脸上与眼中再无光彩,如折翼之鸟。
“跪下。”有兔冷声道,这样的贵族他见多了,在下位者面前趾高气扬,失势之后却再无了气质。
姜翡极是顺从,双膝跪地,全身伏于地上,睁眼只见泥土,嘴中也能食下灰尘,阶下囚的感受他最近可是有好好体验过,张眼不见天日,所食皆是馊食,若不是姜青鸾将他又放了出来,他怕是已经忘记这锦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了。不过有一件事他是记记得清楚的,那就是害怕是什么感觉。
“罪臣姜翡,见过君上。”姜翡说道。
三个月前,在他的嘴里姜青鸾有另一个称呼:逆贼。
姜青鸾未提及免礼二字,她正襟危坐,看着眼前跪拜之人。
“姜翡,你何罪之有?”姜青鸾问道。
姜翡身体哆嗦,低声说道:“助纣为虐,谋害君王。”
“孤听不表。”
姜翡的声音又大了几分,道:“助纣为虐,谋害君王。”
“有兔,你听到翡大夫说什么了吗?”姜青鸾问道。
“臣,未听到翡大夫说话。”
姜翡的声音并不小,至少身边两丈开外能听得清楚。
“姜翡,大声些吧。”姜青鸾身体微微前倾,提示道:“还是怕姜城的祖宗们听到了?”
姜城这二字,更是让姜翡定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巨大的凉意从他的脊梁骨一直往上攀升。
“看来翡大夫,你觉得自己无罪。”
“臣有罪!”姜翡大声喝道,比起一山之隔的姜城,眼前的姜青鸾更危险一些。
“嗯?”
“臣助纣为虐,谋害君王!”姜翡大声喝道:“臣万死不能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