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文生病了,一定很高兴你去陪她。”说完这句话,容臻自己都觉得有些假的过分,果不其然,对面的男孩哼了一声,坐在原地,不理他了。
楼上又传来两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沈楠:“盏希自杀之前也这样。”
容臻正被叫声吸引,抬头看着二楼,冷不丁听了这一句话,下意识的问,“什么?”
“落盏希自杀前也爱这么叫,没这么大声,但声音要比这个要更惨一些。”沈楠的脸色灰败了下去,“像是快断气的小野猫,她那阵子总是睡不好。”
容臻转了过来,脸上略带吃惊,他不知道沈楠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你告诉张行客了么?”
沈楠:“没有。”
容臻:“怎么不说?”
沈楠:“我不认识他们。”
容臻看了看这个毛小子,算是有点明白了,张家这四大家族的身份沈楠应该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他也有可能不信任他们,像他这种好学生,选择下意识的信任老师,是从小被潜移默化的作用。
“我上去看看。”容臻冲沈楠点了点头,“你就待在这别动。”想起上回在落家自己莫名其妙中了邪,容臻还是谨慎的拿出身上带的符咒,慢慢的往楼上走。
落家的楼梯是螺旋向上的,不长,但是楼上的位置刚好是下面的视觉死角,容臻很快上到了二楼的房间前面,跟上回一样,两个姐妹的房间挨着,门都紧紧的关着。
“张行客?”容臻在门口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胡岚?”
还是没人答应,按理说隔着一扇门,不可能听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容臻的错觉,整个二楼的光线很暗,明明一楼还是郎朗夏日,二楼却有些阴森森的,容臻不由得回头往楼梯口看了一眼,一道黑影匆忙的闪过。
“谁?!”
就算反应再迟钝,容臻也觉察出这里的不对劲,他把口袋里的驱鬼符紧紧握在手上,“赵一龙!”依旧没人回应。
穿堂风吹过,四周静的可怕,刚才凄厉的尖叫声也销声匿迹了,容臻打了个冷颤,他很犹豫,不知道应该赶紧下楼,还是推开落盏文的房门看看。
就在此刻,“吱”的一声,落盏文的房门自己打开了。
容臻就站在门口,猝不及防的退后了一步,他清楚的看到,房间里面空空如也,张行客、胡岚、赵一龙、落家二老都没在,只有一张床,床上的被子里隐约鼓了起来,像是落盏文躺在上面。
“这里面没有任何人。”容臻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刚才他们那么多人上了楼,一定不会去别的地方,只能在落盏文的房间里,现在这里好像只有落盏文一个人,肯定不对头。
这是个陷阱,容臻第一时间反应了上来,身体一缩他转身就想跑,还没来得及回头,背后不知道哪里冒出的一股力量,感觉哪里被人狠劲的推了一下,容臻一个趔趄,滚进了落盏文的房间。
“容臻!”
张行客这一声叫的急切而担忧,再没有往日的油腔滑调,容臻甚至从这一声呼唤中感受到了些真情意,但这不妨碍在这一秒,张行客和胡岚慌张的脸,逐渐模糊在落盏文房间明亮的落地窗前。
眼前画面流转,脚下的地面轰隆隆振动,整间屋子开始摇晃,吊顶上的水晶灯浑身发抖,发出铃铃铃的响声,一切就好像十级地震开始要发动一般。
容臻陷入了黑暗,与此同时,水雾蒸腾了起来,争相在他脚边冒泡泡,周围很冷,明显跟方才的夏日艳阳不是一个季节,容臻动了动,脚底下很黏腻,每抬起来一下都异常费劲,淤泥爬满容臻的靴子,他抬起眼睛,周围在下暴雨,但是他身上一点也没湿,静静的伫立在一个山坡上,四周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各式各样的动物在拼命的向下跑,他辨认了一下,有猫头鹰、蛇、兔子、猴子,甚至还有成群的野猪。
他们对容臻避也不避。
因为他们径直穿过了容臻的身体。
这很不正常,容臻想,似乎还没注意到自己透明的身体,他更在意的是,这些动物不是在避雨,而是在逃命。
像是背后有什么巨大的野兽在驱赶他们。
像是马上有火山喷发或者十级地震的灾难片。
随着动物们的跑动,整个山体都在剧烈的颤抖,四周升起阵阵烟尘,像是一重重的迷雾。
容臻的双眼却能穿过这些迷雾去,看得很远。山顶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庙,庙门口站着两个人,看他们的衣着,像是公安,一个吓得挂在另一个身上,动作很惊恐,脸上却挂着蒙娜丽莎似得微笑,机械化的,谜一样的微笑。
容臻想高声提醒他们,“快跑!”但喉咙一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了想,也对,自己似乎不存在于这个时空,他虽然是个法语老师,但起码的物理学知识还是有一点的,他的行动和这个空间是似乎是隔开的。
冷静下来,容臻打量了一下这个庙,平顶式结构,整个很破旧,似乎很久没有什么香火,庙里的地上散落着很多的残肢断臂,集中注意力一瞧,是庙里佛像倒了,碎了一地的大理石和泥土,却不知道为什么,发出阵阵的腥臭味,而这些肢体围成一个圈,在圈子的中心,容臻看到了四个头顶头躺着的人。
容臻心里“咯噔一下”。
这四个人他都认识,是要升职的数学老师洪琴、赵平川、消失了的简长宁。
还有他自己。
他们都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旁边一只黑猫,在玩着一颗人头。
容臻的胸腔像个鼓风机,他能听见自己肺部发出忽闪忽闪的声音,与此同时,地上的一个黑影在悄悄地爬向他。
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地上的四个人,面颊苍白,双眼紧闭,容臻眨了眨眼睛,隔空伸出了手。
他的手就这么越过了半个山头,碰到了躺在地上的“自己”的手臂,指尖划过皮肤,触感像一块在冰窖里放了很久的铁,于是,他顺着手臂推了推“容臻”的身体。
“吱—咚。咚。。”
这声响,不是□□和地面摩擦应该有的,倒像是,有什么密度很大的物质重新灌满了身体。
紧接着,地上的他的手腕处不堪这种移动,“裂开”了,在手腕和胳膊的根部,露出了一条红色的线。
是真的线。
补衣服扣子最常用的那种细线。
鲜红色的,细细密密的针脚,穿过苍白的□□,将两段肢体缝了起来,很得体,四周连一点肉渣都没掉。
容臻再向上一瞧,自己所有的关节连接处,因为刚才的推动,都发生或多或少的偏移,于是他看到了很多处红线。
很多处,多到沾满了他的视线。
容臻想要尖叫,但他胸腔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气流根本没办法冲破他的喉头,使出来的所有力气都像水蒸气挥发在四周,他发不出声音,甚至没有能发出声音的那种感觉。
容臻想要逃跑,但他的下半身被黏腻的触手牢牢的固定住,像是半身不遂的病人,他的神经感知不到他大脑的调动,他动不了。
容臻意识到,自己的四肢和头部都被利刃整齐的切断了,又被重新拼了起来,用红色的针线缝在一起,整整一百零八个口子,齐整的像是专用机器切割的。
不知道为什么,容臻只看了一眼就数清楚了。
一百零八个口子。
像是早就见过这样的死法,容臻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模糊的影子,跟自己的“尸体”一模一样,但他就是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苍白的皮肤下,红色的线头非常刺眼,离近了看就像是一个个鬼娃娃,容臻摇摇头,逼自己看向了简长宁,他还是如容臻记忆里一样帅,高挺的鼻子,深陷下去的眼窝,偏厚的嘴唇,活像一位王子,连他身上红色的针脚也好似是他的装饰物,衬的熠熠生辉。
容臻看的入迷了,丝毫注意不到那漆黑的影子就要爬上他的脚腕。
突然之间,原本静静躺着的简长宁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猩红的眼睛,跟容臻身上的针线一样红,他探出一双吊着的手,想拉住容臻,那是一双没有骨头的手,是章鱼的触手,接着他笑了,一个嘴角裂到太阳穴的笑容。
容臻一惊之下,吓得连连摆动身体,然而他身后的一团影子将他抱住,她一动也不能动,巨大的恐惧感灌入胸腔,没法呼吸,容臻只能跟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对视着。
“容臻!”
“容臻!”
“妈的,这么多符也叫不起来,这家伙怎么回事!”耳畔有什么人在聒噪的大喊着。
“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
一阵阵恐怖的笑声,容臻看到自己脚下的影子变大,逐渐成了一个形体,慢慢的扭曲着转到了容臻的正面。
红鼻头,大眼睛,还有一顶滑稽的帽子,是一个小丑,他的脸上五颜六色的,根本看不出长相,但是那个开到太阳穴的笑容,跟落盏希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唯一的不同是,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得更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