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不纳妃吗,反正我这个人糟糕透顶,成婚也是连累别人。”
晷景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崔素尘看得一颗心都被捏紧了,但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扯:
“所以我能求求你以后少给我找些事吗?你看你今天闹的这出,我等会回去怎么解释?”
他低头看向晷景,试图转移他的注意:
“还有你胸口垫的那个东西,不硌吗?快点拿出来。”
说完,他立马伸手亲自去拽,却摸上了一整块热热的,硬中带软的……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抓了一把……
艹。
晷景有些纳闷,说道:
“主人,我没垫东西,你摸到我……”
“闭嘴!再说我反悔了!”
崔素尘甩开手,恼羞成怒道。
“主人?”
“烦死了,别跟上来!”
“主人……”
“滚!”
————
经过上次那一通折腾,晷景失落了几天就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但比从前规矩,或者说,生疏多了。
崔素尘面上轻松了不少,心里却有种窒息般的难过。
他几乎把全部的生命都用去生存和变强,面对那样单纯热烈的感情,下意识就选择了逃避。
他跟本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
自从上次闻初霁负伤之后,正道那边就很久没了动静。
休战反常地持续了几个月,崔素尘心中的不安被一天天地放大。
他只与见过那位仙首见过一面,却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了解他。
那个人是狼群中最不起眼的一匹公狼。
但他一旦认定了某个仇敌,就算脱离族群,穷尽一生去追逐,也要千倍万倍地报复回去。
而现在,他盯上了自己。
极度的绝望中,他把所有的仇恨都堆积到了自己身上。
也是个……可怜人。
终于,他等到了闻初霁的报复。
他见到了一位故人。
那个人是他少年时期为数不多的散修朋友,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帮助他把秘境中的所得卖出,偶尔也会结伴同行。
仙盟大会一事后,他逃入魔域,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么多年了,他在这种关头主动来魔域寻他……
但就算如此,崔素尘还是想见见他。
……
他后悔了。
那位故人躺在他的怀中,鲜血止不住地流,喉咙破风箱一样发出“嗬嗬”的痛苦喘息,崔素尘手足无措地按住他胸上流血的巨口,一声一声地说着:“对不起。”
他咳出一口带着内脏残渣的鲜血,艰难地微笑道:
“我前些日子成亲了,我夫人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但是我愿意为了她放弃以前的生活,我们过得很幸福。”
“素尘,好兄弟,对不起。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来的。我……咳咳!我不想战争再持续下去了。”
“你快走吧,去哪儿都好,一定要让他找不到你。这场战争已经与正邪无关了,那个人已经疯了……”
他把浸血的手放到他的手中,轻轻握了一下。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记得,带上……”
他的呼吸停了。
从此刻开始,他短暂的平静生活被彻底打破了。
没有尽头的暗杀,铺天盖地的阴谋。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疲倦过。
他处理完事情回到寝宫,路途中耍了点性子,把脚上的靴子扔了,赤着脚走在雪地里。
入魔后,他这副躯壳的坚韧程度成倍增加,一般的刀剑已经伤不到他。
但同样的,他也失去了感受轻柔的雪花落到手心的能力。
现在只有赤着脚走在魔域冰冷坚硬的雪地上,才能让他想起幼时光着脚在细软的雪上奔跑的感觉。
他正专心出着神,突然被一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惊愕之下抬头,对上了晷景极其罕见的含着些许怒气的眼。
晷景抱着他走到殿前的台阶,把他放到腿上坐下,然后在手心哈了口热气,弯腰为他搓着冰冷的脚。
崔素尘有些局促,往外挣了挣。
“别……我不冷。”
晷景按住他。
“不要总是拒绝我好吗?除了这些,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了。”
崔素尘停了挣扎。
晷景从后面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
“我不知道你在忙什么,在为什么伤心。
但是无论前方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崔素尘怔愣许久。
“从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去上朝吧。”
他把精心掩盖的一切向晷景敞开。每日带着他批阅奏折,怒斥群臣。当着他的面处理间谍和刺客,当着他的面变成那个止小儿夜啼的天魔。
晷景却比以前更粘他了,每次他把大臣全部骂走,他就会挑准时机钻出来撒娇。
而且越到后面越黏巴,有时候脑子抽了还要来点欲擒故纵,躲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非要等他亲自喊了才出来闹。弄得他屡次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心智退化了。
难以理解,但崔素尘还是选择了无休止地纵容。
从前关系更像是主仆时,晷景其实是不大喜欢喊他“主人”的,就算他凡事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而现在他们的关系更像是家人了,晷景反而叫得欢快极了,说话做事也又变得没规矩了起来。
虽然如此,多惯着他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崔素尘光着脚走向寝殿,看着原本坐在台阶上等他的晷景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恶劣的微笑。
“鞋又去哪儿了?”
“扔半路上了,你有本事回去捡啊。”
“主人!我生气了!”
“好好好,回去找。”
有了晷景的陪伴,每天都在重复的悲剧都变得不值一提了起了。
他开始期待每晚的归途,期待能够光着脚在雪地上像小男孩一样奔跑,然后被一个同样幼稚到极点的家伙押着回去找鞋。
他小心地带着晷景绕开路上巡逻的卫兵,羞耻让雀跃的心跳得更加剧烈。
越活越回去了,丢人现眼。
但真的……很开心。
————
他本以为这种荒唐的宁静可以持续很久,他也可以一直这样克制而温柔地惯着那个人。
但他在温柔乡里泡久了,逐渐忘记了一件事情。
他的对手不是他的小情人,闻初霁不会给他丝毫的温柔。
他见到了打破他平静生活的那位故人的妻子。
她的容貌并非什么绝色,和他自己相比,普通得就像一朵路边随处可见的无名小花。
但她身上散发着的那种恬静温和的气息让人可以很轻易地平静下来,也很容易想要和她一起共度余生,岁月悠长。
她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她听说深爱的丈夫死于魔尊之手,不惜找上仙门,把自己练成活尸傀儡也要找他报仇。
但她撑过了那么多的痛苦,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心软了。
她在身躯爆炸的前一刻推开了他。
崔素尘麻木地看着满手的血泥,恍惚间记起,自己是见过她的。
故人代他出售灵宝的黑市对面有一家面食摊子,摊主的女儿是个半大的丫头。
她有些怕生,平日里都是躲在布帘后头帮厨房的忙。只有在故人来摊上吃面时才会怯生生地跑出来,找他讨要草叶子编的大蚱蜢。
居然真的走到一起了,臭小子,可真有你的。
……
她居然还记得我啊。
他彻底崩溃了,随之失控的,还有原本深埋心底的感情。
他把睡梦中的晷景惊醒,就着一身血衣,不管不顾地亲他,把他往床上推去。
晷景被他这反常的样子吓得不轻,加上在某些方面知识的缺失,他根本不知道崔素尘想要做些什么。
“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没有,我……”
“那就别说话。”他俯下身去,“晷景,抱抱我吧。”
他说这话时,眼中是无光的,漆黑的死水中是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
晷景愣了下,上前抱住他:
“不要再难过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他咬着牙忍耐了全程,直到最后一次释放后,眼泪才终于破开禁锢在心上的枷锁,从眼角流了出来:
“晷景,晷景……我真的好难受。我怎么也想不通,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如果我当初作为与魔域勾结的邪修在仙盟大会上伏诛,是不是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如果我那时就死了,你又要怎么办?你或许还要再等待千年、万年……”
“你明知道会变成那样,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晷景捉住他的手,覆着它放到自己脸上,“求你了,为了我,就当是为了我,不要再想那些了,素尘,求你了。”
崔素尘缓慢地闭了闭眼,说道:
“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好吧,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