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十一郎虽然笨拙,但是做事却有条不紊,贴心的恰到好处。
那时他养了一帮孩子,归云派并不负责这些孩子的吃穿住行,他只好靠着手上仅有的本事,种植药材花草贩卖。每每外出赚钱归来时,在院中等待他的,永远都一盏尚且明亮的灯。
这是十一郎独有的贴心和周到。
第11章 祈华卷十
窗外打更人敲响了二更的锣。荣焉草草擦干了自己的头发,带着一身水汽,又坐到了沈昼眠身边。
雪山孤冷清寒的气息突然闯入,乱了沈昼眠的心神,他匆匆雕刻下最后一笔,吹去了上面的浮屑,又熟练地安上了红绳。
他雕刻的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幽昙花。
荣焉歪着头不解其义,就见沈昼眠牵着他的左手,把这精致繁复的幽昙花带在了他的手腕上。
“送你的。”沈昼眠弯起眉眼,罕见地笑出几分孩子气,“别弄丢了。”
荣焉收回手腕儿,好奇地摆弄了两下,只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来了。
他在雾隐山受刑的第八天,被傀儡剜走了双眼,朱渐清彻底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他趁机偷走了钥匙,摸黑放走了被抓的弟子。朱渐清发现后勃然大怒,指使傀儡将他的脸皮活剥了下来。
他在死而复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全靠雾隐山意志的支撑,才能出山帮人实现愿望,收取代价。
等到彻底恢复意识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忘记了一些前尘往事,可具体是什么,又记不太清了。
“沈昼眠,我们之前,见过面吗?”荣焉下意识的问道,“在你长大之后,我来此之前。”
沈昼眠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不等他回答,荣焉又摇了摇头,自我否认道,“不对,怎么可能见过,怕不是日子过糊涂了。”
沈昼眠收敛了笑容,脸色更加苍白。
荣焉见他面色不自在,便像小时候对待十一郎那样,伸出手拍了拍沈昼眠的额头,“别乱想,我有段时间思维比较混乱,可能忘了些事情,与你无关。”
“……”沈昼眠慌乱地垂下眼帘,胡乱应道,“嗯。不碍事,今后有我。”
“我何时在乎过这种事情。”荣焉抻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走了没两步,突然觉得不对劲,“你为何不回房间?”
“……使者,这里是我的房间。”沈昼眠无奈解释道,“岸芷会馆的规矩,每个人只分配一间屋子,不可随意居住。使者若是嫌弃,我可以从兄长之处再抱一床被子,睡地上即可。”
“大晚上的折腾什么。”荣焉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你小时候又不是没和我睡过,不是最喜欢挤在我身边儿了吗?”
沈昼眠猝不及防被人掀了老底,羞的面红耳赤。索性屋内灯光不甚明亮,荣焉并没有看到他的红脸,翻了个身,继续道,“日后不必叫我使者,按照你的喜好来就好。”
沈昼眠浑身僵硬地躺在荣焉身边,出神了片刻后才回应道,“好。”
——我知道了,师兄。
月上中天。
荣焉抱着双臂蜷缩在大床内侧,已经睡熟了。
沈昼眠小时候喜欢黏着荣焉,这般睡姿,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极度缺乏安全感、乖巧又文静的睡姿,也是荣焉自我拯救的方式。
他也会害怕,也会惶恐,可这些情绪又被他浮于外表的柔软温和紧紧遮住,不漏一丝痕迹,也许只有在睡梦中,他才能通过这种姿势,安抚自己沉溺在恐惧中的灵魂。
沈昼眠的心如春水般柔软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荣焉,伸手将人虚虚地拢进了怀里。
记忆中的荣焉,怀抱温厚柔软,无时无刻不细心地保护着他,而如今,他怀抱着的荣焉,却是单薄瘦削,冰凉如水。
这期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沈昼眠不敢去想,生怕这些带着刺的事实拧成一把刀,狠狠剜进他的心里。
他曾亲眼见过遍体鳞伤的荣焉,那般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让他没有勇气再去回忆第二次。
他不喜看到昙花凋谢,想让昙花永远都鲜活如初。
想到此处,沈昼眠忽然警觉,像是盘踞于巢穴的野兽,以绝对保护的姿态将荣焉护在怀中。
这个人是他的,谁也别想再伤害。
至于陆桓……江南三月开遍山野的桃花,如何能与午夜幽昙争辉?
密密麻麻的乌鸦杂乱无章飞着,黑云般直奔西北而去,期间混杂着数十只提醒庞大的乌鸦,嘴里还叼着女子与老人破碎的躯干和肢体。
鸦云最终落在了庸厝山破旧的宫殿附近。从此处再往南飞三百余里,就是雾隐山。
庸厝山常年覆盖着皑皑白雪,空荡的大殿内,角落里燃烧着熊熊炉火,一名穿着绣金玄锦长袍的男童正懒散地坐在石座上。
他生的粉雕玉琢,杏眼乌黑,唇红齿白,像是仙者遗留在人间的小童一般,纯稚而可爱。
叼着女子头颅的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了男童的手臂上,乖巧地将头颅放在了男童的掌心。
“哎?你们去找荣焉的麻烦了吗?”男童奶声奶气地问着,神情无辜而茫然。
女子转了转眼珠,她没有喉咙,已经无法说话了。
“荣焉现在好厉害了呀,能把你和阿爹都扯坏。”男童无奈地跳下石座,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在殿内翻找起来,“当年荣焉缝合你之后留下的针线应该还在,不知道放哪儿去了……啊!找到了!”
他眼神骤然一亮,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笑出了一对甜甜的酒窝,随即就地而坐,开始笨拙地穿针引线。
那细软的白线历经波折,终于穿过了针孔,男童长舒一口气,怀抱着女子的头颅对着殿外招手,“把四肢和躯干都带进来!”
乌鸦聒噪地呱呱叫着,把老人和女子破碎的身体一一送进殿里。
男童哼着轻快的童谣,歪歪扭扭拼凑着女子的身体,可是落下的针脚实在是丑陋不堪,男童缝了不到半刻钟就彻底失去耐心,将缝合好的肢体再次扯裂,血肉横飞。
“唉……算了,缝不好,等我把荣焉找回来,让他来缝吧。”
男童将残肢随意丢在原地,捧着女子的头颅,欢快地回到石座上坐好,拿出一把木梳,细心的替女子整理好散乱的青丝。
“阿姐也很喜欢荣焉吧?”男童乌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女子,自言自语道,“他真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人了。等我找到他,再让他帮你缝合身体,好不好?”
女子无端打了个冷战,被直接扯掉头颅的恐惧依旧在支配着她的内心。
男童丝毫不关心女子的情绪,兀自说道,“快了,我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到时候……我要把他亲自带到庸厝山杀掉,阿姐和阿爹就可以复活啦!”
窗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荣焉被雨打屋檐声扰醒,朦胧中背靠床围,却并未感觉到身前空旷,罕见地觉得安心。
他昨夜睡的不是客栈,那么身边这个人是……沈昼眠?!
荣焉猛地睁开双眼。他双手还抱着胳膊,头却靠在了沈昼眠的胸膛,膝盖抵着沈昼眠的大腿。
很好,不错。小兔崽子长大了,知道怎么疼人了。荣焉面无表情的想。
他年幼时留下了许多陋习,喜欢睡在逼仄狭窄的地方,岸芷会馆的床虽大,却没有安上护栏,这让他十分不安,所幸沈昼眠拦在了外床,这才让他睡了个好觉。
万万不曾想到,当初怕黑畏冷,熄灯之后总是往他怀里钻的小娃娃,到如今也成长为伟岸宽厚、可靠有力的男人了。
沈昼眠还在沉睡,荣焉拿开横在身上的手臂,蹑手蹑脚推门跑到了厨房。
叮嘱厨子准备的模具与食材已准备妥当,荣焉又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抱回房中,开始捣鼓他的东西。
桃花蜂蜜煮水,置冷后倒进模具,另添加一枚糖渍的酸果,以内力冻成了铜钱大小的花瓣状。
这是就那群孩子年少常吃的桃花冰糖。
荣焉少时所学功法名为拥霜诀,放眼江湖,这算得上是一门最为阴寒的功法,非心性坚韧者不可修炼,否则极易走火入魔。
少年荣焉自从学了这功法,武学没见多少长进,心性也没走偏,做零嘴的手段却开始层出不穷,每年盛夏烈日,桃花冰糖就成了他哄孩子最便宜简单的手段。
沈昼眠被满屋子的清甜气息唤醒。
荣焉与雾隐山意志融合后,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极为敏锐,不用回头就知道沈昼眠醒了,于是拿起刚冻好的桃花冰糖,放在了沈昼眠嘴边。
唇上触感冰凉,沈昼眠偏过头,对上荣焉期待的视线后,自觉地张开嘴,也不管是什么东西,乖乖的吃了下去。
“怎么样?味道如何?”
酸甜清凉的滋味在口中蔓延,熟悉的口感让沈昼眠舒展了眉头,起身看到桌上的东西,忍住想要揉荣焉脑袋的手,温和问道,“起这么早,睡够了吗?”
“嗯。昨晚睡得很好。”荣焉舔了舔指尖染化的糖水,“倒是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又干了什么?怎么这么晚才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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