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岚却很淡定,告诉她道:“你养不起的,他们吃得很多。”
“老汉儿,你莫得钱,我有得。”幺儿说,“娃儿挣大钱养婆娘,养你们噻!”
“别瞎说,吃饭。”戚隐按她的脑瓜子。
“凭啥子不行嘛!”幺儿怒道,她指了指扶岚,“老汉儿都能娶你这个嫩娃儿,我咋不能娶后宫嘛!兴你们老牛吃嫩草,不兴我三妻四妾哦!”
“都谁教你这些混账话?”戚隐气得吐血,恨不得把她嘴封起来。
“我是老牛,小隐是嫩草么?”扶岚呆了。
“啷个不是?”幺儿理直气壮,“猫爷说你壳子里的魂儿都几千岁了,隐爹今年才二十几,长得又乖,你不图他皮嫩,图他啥子嘛?”
戚隐气得眼前发黑,他就不该由着她和云知同那帮鼹鼠精疯,瞧着说的都什么玩意儿?早先期望她成为一个娉娉婷婷的大家闺秀,现在好了,成一牙尖嘴怪的小流氓。戚隐把娃儿提溜起来,捂着她的嘴进屋。小女娃娃蹬着两腿,呜呜乱叫。
猫爷跟着进去,喊道:“小隐,你别打她,她还小,教训几句得了!你小时候比她还淘,呆瓜从来不打你!”
“就是被你们惯的。”戚隐在她脑门子上画符,让她面壁,“今天饭不许吃了,明儿我把你送到弱水,跟着小师叔读经!”
“读你个脑壳!”幺儿梗着脖子大叫。
戚隐在她嘴上画符,“今天晚上就送你去!”
挑帘子出屋,扶岚仰着头瞧他,戚隐蹲下身,说:“哥,你别听她瞎说。小兔崽子欠收拾,咱下不了手,赶明儿让小师叔好好教训她。”
“幺儿没说错。”扶岚摸摸戚隐的脑袋瓜,“小隐很嫩,我很喜欢。”
幺儿六岁那年,云知用卖话本的钱买了一艘船,再一次出海,大伙儿一同十里相送。幺儿央云知带她一块儿去,云知笑着揉她脑袋瓜,说等她长成再带她。幺儿气得关在屋里三天三夜没说话,出来的时候一改往日不务正业没个正形的习气,跟着戚灵枢念经刻符,跟着扶岚潜心修习御剑诀。
“老汉儿,我要变成像你一样的大仙儿,通天彻地,无所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高一矮两个娃儿蹲在悬崖上,幺儿眺望远方的落日,幽幽地说。
“我不是无所不能,”扶岚垂着脑袋,很沮丧的样子,“我不能洞房。”
“老汉儿,做男人不能没得志气,你不要天天想着洞房撒。”
“嗯,”扶岚说,“我还想把你和小隐养得白白胖胖。”
“……”幺儿惆怅地叹息,人小鬼大的模样,“算了,你太瓜了,我们俩说不了啥子。”
“你还修炼吗?”扶岚问她。
“要得,”幺儿说,“但是你换个法子噻,不要再把我踹下去了。我是你亲生的女娃娃,你也狠得下心迈?”
“狠得下。”扶岚站起身,一脚把她踹下了悬崖。
幺儿十一岁,已能手撕蟒蛇,脚踹野猪,打遍雪山无敌手。两人一猫蹲在雪坡上,其中戚隐木着脸眺望雪原上追着一群雪狼疯跑的少女。少女穿着黑 衣,衣裳是拿她父亲的改小的,刚好合身。十一岁的年纪,细白的清水脸子,已初初能看出美人的脸胚。只是这少女正抡着九环大刀,大声高喊:“跑啥子跑嘛,陪 老娘过两招,又不扒你们的皮!”
狼妖们哀嚎,“大姐头,给条活路!饶命啊!”
“哥,咱闺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戚隐很痛心。
扶岚说:“她现在很强,娶一百个郎君也没关系,他们打不过她。”
黑猫很欣慰,“果然有阿芙的风范,将来必定是一方豪杰,老夫这十数年的栽培没有白费。”
戚隐拿出琉璃镜问戚灵枢,“小师叔,我家妹儿还有救么?”
“心性已定,爱莫能助。”戚灵枢道。
戚隐心灰意冷,收回琉璃镜,揣着袖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他料峭萧索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雪风中,像个落魄失意的老父亲。他的身后,雪坡之下,少女站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众狼中朝扶岚大喊:“老汉儿,我赢了!”
扶岚站起身,抽出斩骨刀扔向她。少女抬手接刀,沉甸甸的玄银刀如同沉眠的龙蛇,温顺地躺在她的手中。四下的空气变得凝冷,雪坡上,面无表情的男人迈前一步,他已经长大,肉身十六岁,不再是旧日的孩童。
“同我打。”扶岚道。
“实不相瞒,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少女嘴角漾出微笑,她握住刀柄,缓缓下蹲,犹如猛虎蛰伏。
扶岚身形一闪,纵身扑入雪风。戚隐往前走,身心疲惫,不想回头。他的身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空中相撞,绞杀出万点银光。刀气震荡,雪坡的积雪松落,大雪狂崩。
幺儿十三岁,即将出门历练。少女的个子抽条儿似的长高,继承了两个父亲的血脉,个头比一般女孩儿还要高些,脑袋顶到了戚隐的胸口。戚隐和扶 岚先领着她去白鹿庙,神像底下放着戚慎微和阿芙,还有巫郁离的灵牌。戚隐让幺儿献上鱼肉、鸡肉和腊肉拜祭先辈,又让她在蒲团上磕三个响头。
“爹娘,不知道你们投胎没,你们孙女儿要出山了,你们多费点心,看顾一二。”戚隐在香炉里上香,袅袅三炷烟飘上屋檐,“师叔,你神通广大,要是她闯祸,你就托个梦放妖蛾子吓吓她,让她知道厉害。”
扶岚往幺儿的乾坤囊里塞糖肉大包子、果馅金丝饼、桂花年糕春卷……幺儿看得汗颜,道:“老汉儿,别塞了,我吃不完。”
“慢慢吃。”扶岚还是继续塞。
“我真的吃不完。”幺儿苦着脸。
扶岚摸摸她的狗头,“要是饿了,传信给我,我去送饭给你吃。”
幺儿眼泪汪汪,“老汉儿,果然还是你疼娃儿。”
“出门在外,自己一个人当心。”戚隐正了脸色,教训他这无法无天的闺女儿,“同你说几句话,一定要记在心里。第一,你爹我当年杀了南疆二十 八族的族长,南疆同我有仇,你出了山,不要自报家门,免得招致麻烦。第二,你爹我当年屠灭无方,三山精锐尽死于我手,人间同我也有仇,你进了人间,只要说 你是凤还云知的徒弟就好,不必提我的姓名。”
“行,我知道了。”幺儿道。
“第三,你虽有些道行,毕竟未经世事。我听说人间以北境钟鼓为首,新起三山十六派,如日中天,十数年来,英才辈出,远非当年衰颓模样。你不 要吃饱了没事招惹他们,自己游山玩水,要是没钱了……”戚隐木着脸,“也不要回来找我要,你爹穷。你自己想想法子,上街胸口碎大石,看能不能挣一点。”
“老汉儿,你别啰嗦了,我都晓得噻。”幺儿说。
“最后,”戚隐拎起黑猫,放进她怀里,“把猫爷带上,好歹看着你,我放心。”
“你们两个老汉儿保重身体,等我回来给你们送终。”幺儿向戚隐和扶岚摆摆手,一甩辫子站起身,朝着群山万壑大吼道,“尘世,我来也!”说着踩上斩骨刀,化作一道凛冽的清光,冲天而去。
戚隐立在白鹿庙前,目送那道光消失在浩荡白云间。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了,天地都好像清静了。戚隐心里有释然,却又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养育她十多年,似乎就是为了等她离开家门这一天。对于父母来说,子女是个注定会离开的过客,他们注定要看她越走越远,消失在道路的拐角。
那就走吧,戚隐想,走得远远的,省得他看见她那混不吝的模样糟心。好好一闺女儿,被他养成这样,还要跑出去丢人现眼祸害苍生,戚隐觉得自己对不起列祖列宗。
“难过么?”扶岚在旁边问。
“不难过,我高兴。”戚隐笑了笑,“她走了,哥你也弱冠了,有件事儿我们终于能干了。”
扶岚怔了下,偏过头,视线遇见戚隐的手臂,这家伙的手正放在他的屁股上。
“小隐,你在轻薄我么?”
“都老夫老妻了,不叫轻薄,叫亲热。”戚隐搂住他的腰,低下头亲了亲他瓷白的脸颊。冰凉的嘴唇,冰凉的脸,相触间却仿佛燃起一片火
焰。戚隐的眼眸越发深邃,他的嘴唇在扶岚耳后蹭了蹭,低声道:“哥,你还记得怎么洞房吧?”
“记得!”扶岚点点头,很有信心。
他们那时还不知道,三天以后,北境钟鼓山,一身黑衣的少女从天而降,斩骨刀落地,击碎山门前的石阶,裂缝以刀尖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山门弟子惊恐地握着剑,围住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
黑猫从少女肩上跳下来,优雅地踱步。
少女抬起眼,她的眉角如刀,仿佛可以斩破风雪霜尘。
“大雪山戚隐、扶岚之女,前来拜山!”
“狂妄!”有人怒吼,“妖魔共主扶岚早已魂飞魄散,魔头戚隐也遁世十数年。况且,他二人皆是男子,如何能有子孙后代?你到底是谁!”
少女掏了掏耳朵,放肆地微笑,“死了也可以复活,哪个说男的不能生娃儿?听好咯,老娘要挨个锤你们三山十六派,从今往后所有人妖魔都会记到我的名字,”少女舔了舔嘴唇,一字一句道,“孟!沉!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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