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戚隐咬牙切齿,“要不你们两个回来,回家和我们一起吃糠咽菜。”
孟沉渊苦着脸,低头搬出一个炭炉,一面烧纸一面哭道:“爷爷奶奶,莫得银钱买吃买喝,我和猫爷很快就要下去找你们团圆了!”说完,一人一猫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他奶奶的,戚隐想他是做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一个讨债的孽障!没办法,还能真让她和猫爷饿死街头不成?戚隐和扶岚回家翻箱倒柜,凑出来不过一吊铜板。扶岚不吃不喝,他不让扶岚操劳,大多时候也辟谷,南疆妖市也都是以物易物,不像人间有流通的货币。
扶岚捧起一窝毛茸茸的小鸡崽,道:“我们把它们卖了吧。”
戚隐仰着脖儿长叹一声,把鸡鸭都揣进笼,再去台地茶圃收茶叶,连夜炒好,一人背满一筐,一同御剑前往锁阳关。
一大清早,两人就摆上了摊。戚隐戴上兜帽,遮住头发和眼睛,同扶岚一起高声叫卖。扶岚长得俊,围上来的全是大娘大妈,一面挑拣茶叶,一面还 要问东问西。扶岚实诚,她们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戚隐烦得很,揽着扶岚催她们:“要买赶紧买,哥儿有家有室,闺女儿都能说会道了,不劳诸位费心。”
整整摆了三天摊,终于把鸡鸭茶叶都卖光,去驿站把银钱封入乾坤囊,施了个封印咒,托驿使送到幺儿歇脚的沧州府。戚隐松了一口气,打开琉璃镜,骂道:“别再问我们要钱了,再要你老子两个就要上街胸口碎大石了!”
“我晓得!还是我老汉儿疼我!”孟沉渊撅起嘴亲镜子。
“在外面没闯祸吧?”戚隐不放心,絮絮叨叨地叮嘱她,“我和你岚爹仇家多,千万别逞威风,说你是我们的崽。猫爷,你在边上多看着她点儿,别让她和别人打架。”
黑猫道:“老夫心里有数,你俩放心。在窝里等着吧,娃儿游历一番他日归来,必定大有不同!”
“行,好好玩儿,莫闯祸!”戚隐关了镜。
扶岚摸摸他的狗头,“小隐是个好爹爹。”
戚隐苦笑了一声,“不如你,哥。”
二人御剑回山,穿越风烟,远远就瞧见鼹鼠精们围着他家小院,一群黄澄澄毛茸茸的鼹鼠,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戚隐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高喊了一声。鼹鼠们回过头,纷纷向他们招手,“隐娃儿,你终于回来了!你快来看看你家,刚刚一群妖魔鬼怪过来打劫,把你家挖没了。”
戚隐和扶岚落了地,两人都傻眼了。只见原先的小院空空如也,变成一个深凹下去的大洞,连篱笆也不见了。
岩大爷哭道:“我们也不知道是啥子妖魔,风风火火一大群,过来就问你家在哪个,我说勒个就是,它们就东挖西挖,连地基都挖走了。还说你是大魔头,杀了它们的爷娘,早晚会有报应。隐娃儿,你们惹了啥子祸,你真的和他们有仇迈?”
戚隐:“……”
不必问也知道,一定是孟沉渊那个孽障,不仅报了来历还说了家门,消息从人间传到南疆,他那帮仇家全给引来了。
他按了按眉心,道:“它们报了名号没有?”
“没得,搬了东西立刻就跑了,头也没回。”岩大爷道。
他娘的,戚隐气得牙痒痒,这帮怂货怕他上门报复,搬了他的家什就跑,生怕他突然回来。扶岚蹲在地上摸被翻得一团糟的土,脸上很是难过的样子。那些妖魔连根草都没给他们留,戚隐心里生气却没处撒,看扶岚满脸失落,心头被谁狠狠揪着似的,闷闷地难受。
“没事儿,”戚隐揉揉他脑瓜子,“咱们换个地方,再建个屋。”
“小隐,我们没有床,今天晚上还能滚床单吗?”扶岚沮丧地问。
“……”戚隐的手一僵,他真是错看这小子了,敢情这厮难过的是没地儿干他!
无计可施,先去弱水借宿几天。戚灵枢住的那旮瘩地儿是古战场,周遭煞气成雾,风贴着地吹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孟沉渊小时候最怕被戚隐 送到这儿,一是戚灵枢最是冷漠,板着一张脸往那儿一坐,无论孟沉渊如何撒泼打滚,必定要抄完经书才放她走,二就是这儿环境太过恶劣,晚上睡在屋里外面罡风 呼呼吹,每晚都要做噩梦。
戚灵枢在高地上结了一个剑庐,问雪剑镇在庐前,压住四面罡煞。这十几年他都静心在此修炼,除非去雪山寒潭,半步不出剑庐。云知若从海上归 来,先到戚隐那歇一宿,第二天便去弱水剑庐。戚灵枢为他辟了个小楼,他那些满纸荒唐的话本全存在里头,时不时有书肆老板苦哈哈地穿越煞气过来求书,衣裳被 煞气割得衣衫褴褛,再苦哈哈地抱著书稿离开。
云知为戚隐斟上一杯酒,笑道:“你们两个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当真是半点儿都不知道那丫头的作为。”这厮刚从海上回来不久,散发披衣,悠哉游哉靠在凭几上嘬了口小酒。堂屋里搁满了他从海上带回来的奇珍异宝,戚隐有时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找凤还还是去游玩。
戚灵枢穿着一袭素色深衣,散着裤腿,和扶岚一同坐在门边拭剑。岁月没有在他和云知身上留下斧刻的凿痕,只是让他们的气息如玉一般琢磨温润,愈发平和安静。
戚隐不是很懂这两人,他们似是一生的挚友,又像是未曾言明的伴侣。戚灵枢的喜欢压在心间,从不诉诸于口。云知若归来,必定要寻小师叔,次次如此,从来不变。
“你家大土妞儿叩了三山十六派的山门,点名要人家的首徒出来跟她打,把一众仙山好儿郎打的是屁滚尿流,听说自在门那个男娃被你家闺女儿打到 哭,摔了剑说此生再不修仙,脱了道袍回家种地去了。”云知慢悠悠地道,“现在你家大土妞儿已经威名远播,整个人间都知道打南疆来了个女娃娃,自称是已故妖 魔共主扶岚和大魔头戚隐的女儿,把众仙山打得死去活来,哭爹喊娘。”
戚隐沉默地捂住脸,他怎么能养出这么个德行的闺女儿,眼下她臭名昭著,往后谁敢娶她?
“对了,”云知说,“沧州府有个新起的门派,叫什么沧澜派的,琴剑双修,首徒被你闺女儿打得吐血。但是你闺女儿好像看上人家的美色了,说等她攒够银钱就八抬大轿回来娶他。”
“那个孩子我见过,”戚灵枢在一旁道,“性子坚忍,琴音峥嵘,不入俗流。”
“得了,打今儿起,他的道途没了。”戚隐木着脸道,“孟沉渊那个小兔崽子,前儿刚从我和我哥这儿骗走了几十两银子。”他摸摸空空的茄袋,悲从中来,“我们现在一分钱都没了,小师叔,你收留我们几日。若那个小兔崽子找你们,别说我们在这儿,免得她又打我们钱袋的主意!”
戚灵枢颔首道:“无妨,想留多久留多久。”
日影渐收,扶岚忽然蹭的一下站起来,向戚隐走过来。
他颀长的影儿罩在戚隐身上,戚隐没来由地感受到一种压迫感,慌张问:“哥,你干嘛?”
“该睡觉了。”扶岚道,将戚隐打横抱起,也不管后面的戚灵枢和云知,兀自进了屋。
扶岚把戚隐放在床上,低头解他衣带。戚隐忙格他的手,道:“你猴急什么,还没洗漱呢!你……”戚隐无奈,“我说你在门口发什么呆,原来是在盯太阳落山,你脑子里是不是净就想这个了?”
“是的。”扶岚诚实地点头,他掰着指头数,“加上今天,四天。”
“四天?”
“四天没有滚床单。”扶岚低着眸,很委屈的样子。
“你闺女儿被野男人勾走了你都不管?”戚隐问。
“小隐,你要学会放手。她长大了,她要自己选择。”扶岚摸摸他的脑袋。
没想到他哥倒比他看得开,戚隐叹了口气,妥协了,“那你轻点儿,小师叔他们还在外面呢。”
“嗯!”扶岚用力点头。
日头完全沉进了西山,远天剩下苍茫的残霞。一座座黑黝黝的山峰静静矗立,撑起高远的青蓝色穹窿。云知拎着酒壶,坐到戚灵枢身边。戚灵枢膝上放着剑,正闭目养神。
“何日再次出海?”戚灵枢淡淡发问。
“我的船修好了,大概就这几天吧。”云知说,“怎么,嫌我在剑庐碍眼,不愿意让我住了?”
“……”戚灵枢睁开眼看他,眸中颇有不悦的意味,“云知,剑庐永远为你而开。”
“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云知笑了笑,转过脸眺望渐渐稀薄的晚霞残照。他沉默良久,忽然道:“只是云知何德何能,得小师叔如此抬爱?”
戚灵枢阖着目,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非你有德有能,是我目昏心盲。”
云知苦笑,“云知什么也给不了小师叔。”
“无妨,”戚灵枢的声音依旧清冷,依旧平静,“我亦无所欲求。”
云知抿唇淡笑,昏暗天光下,他的眉目里少了戏谑,多了温柔。
“海上风光奇异,我观小师叔心魔剑已臻大成,此番出海,小师叔可愿同往?”他向残霞举杯,笑问,“借问万里天风,云知可有幸,与小师叔做一生的挚友?”
相似小说推荐
-
虫族之唯一的雄虫 (浮桂影) 埃布尔是一只珍贵的纯血雄虫,他是虫族的珍宝,是虫族的王。但是虫族对他的过度保护让他觉得很烦,他想做一只自由...
-
邱隰行舟 完结+番外 (欢懿) 上为神,下为魔,中间为人,人人相互扶持为巫,魔魅相互生存为觋,炼化生魂为魔魅者唯巫觋司。如今且看 人前冷冰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