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老哥,
我又不用娶皇后,我是雨露均沾。”
赫提斯朗声大笑:“好一个雨露均沾,不结婚就是好呀,逍遥快活。”
“你结了婚,不也挺快活的。”
“诸事缠身,比不上你。不过今天我可是真高兴,好久没这么高的兴致了。你猜我买了谁赢?”
“不想猜。反正你肯定谁也瞧不上。”
“那还用说,要是我能上场,保证枪无虚发,一枪一个全给他们挑出场。”
“皇帝陛下枪术高超,英武果敢,实在是全国骑士的楷模。不过老哥呀,你要是能上,那我不也能上。谁会摘得桂冠,可不好说了。”
“你呀——”
两人同时大笑,伊莎贝拉默默走在他们身后,像是一个幽灵,或者更糟,一个仆从。
想开点儿,伊莎贝拉。起码他们现在背对着你,你不用苦恼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是要顺着他们说话,还是适当地表达主见,以另一种方式迎合这两兄妹。
初见绯娜时的好感荡然无存了吗?伊莎贝拉还是喜欢矫健的女武士,她是由衷欣赏绯娜身披甲胄,与银狮队长比武的英姿。她使双手剑的时候格外有魅力,修长的身形与重型武器结合,就像爱神与战神站在了一起。除此之外,她还是帝国的公主,扣押人质的主谋,伊莎贝拉提醒自己。
以奥维利亚来使名义举行的比武大会,俨然没有她的位置。大竞技场外墙上悬挂的旗帜,没有一面是属于奥维利亚的。蓝底的皇家旗帜挂在皇室专用通道两旁,两神上层的拱门上。每一面旗帜都和拱门一般大小,其上雪白的战狮图腾有如真狮大小。皇家旗外侧是同样巨大的帝国国旗,代表帝国军队的黑底金剑旗也挂在外面,只是金剑数量只有一柄,由一头金狮子咬在嘴里。伊莎贝拉还是第一次见,猜想金剑不再代表军团编号。她盯着黑旗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竟觉有些亲切。红毯尽头,铁闸门升起,包了黑铁皮的双开木门吱呀打开,喧嚣的声浪从阴暗的甬道中扑出,震耳欲聋。
这就是你的比武大会了,伊莎贝拉,无论如何,请尽量享受吧,在你一生之中,不会再有第二次。她捏起拳头,独自走进甬道阴沉的黑影里。
第54章 比武大会(二)
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 入场前的小小失落顿时一扫而空。与眼前的盛会相比,她简直不算看过比武!巨大的圆形比武场上高杆林立, 彩旗翻飞。赛场中央竖起六层楼高的巨大战神雕像。他将方盾放置身前,手里握着帝国单手剑,昂首挺胸,器宇轩昂。和平常看到的不一样,这位战神虽然还是身穿胸甲,腰系皮裙的打扮,本身却是雪白的,似由大理石打造。
阳光为战神像刷上一层金粉,披着华丽长披风, 盔甲闪闪发光的骑士们脚跨高壮战马依次入场, 环绕巨型战神塑像向观众致意。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烁着秘法纹章的神秘光芒,头盔造型别致, 钢盔上不是绘有精美的彩釉装饰, 就是镶着闪耀的宝石。就连战马,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伊莎贝拉还是第一次见到把鬃毛剪成齿轮状的马匹。有位褐甲骑士在马屁股上剪出人名的缩写, 披风上绣满了金盏花。褐甲骑士骑到贵族看台区,把一枝玫瑰抛向观众席。看客们顿时一阵沸腾, 口哨声四起。
“那是劳伦?西德尼, 他最近正在猛烈追求雅里克男爵的小儿子斯图尔特。”绯娜把看台上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指给伊莎贝拉看,“劳伦的太太也来了, 不过就算丈夫赢下比赛,她也没花可收,等着瞧吧。”不过劳伦和斯图尔特,都是男人呀。这种问题,现在就连安妮也不会再感叹。
“这个洛德赛, 简直就是魔窟!放荡!无耻!要,要浸冥河!”第一次见识洛德赛这方面的风俗时,主仆俩都吃惊不小。尤其是安妮,惊讶得雀斑都变白了,嘴唇惨白骂个不停,接下来又魂不守舍了好几天。现在再看她,只把头扭向一边,刻意不看劳伦子爵的方向,虽然还瘪着嘴,但是已经豁达得多啦。
伊莎贝拉不能像她一样表现出厌恶,绯娜是在试探她,也许是考验她的忠诚,只有诸神才知道答案。况且,伊莎贝拉还有一个连安妮也不能告诉的秘密,她发现,自己远不如安妮排斥这些事。目睹少年对着骑士脸红,或者深色皮肤的图鲁舞女绕着绯娜摆出一些……让人羞耻的姿势,她也不会觉得浑身难受。甚至……也挺……
那个的……不,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可是奥维利亚的长公主!也许只是一个怪物罢了,伊莎贝拉心下黯然。可是,这里到处都是奇怪的人,兴许,最怪异处正在于此。
奇怪的人,倘若知道自己的评价,不知绯娜会作何感想。伊莎贝拉端起小圆桌上的冰镇醉美人,借着银酒杯的遮掩,偷偷端详她。她可真好看,不仅美丽,而且地位尊崇。绯娜坐在皇帝的右手边,她专属的王座上。雕刻了群狮的椅背上竖有三柄战神金剑,剑尖直指苍穹,高耸的椅背甚至比皇后的那把椅子还要高。她太强大,面对一个乡下丫头,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人质无关痛痒的评价,也许只会莞尔一笑。伊莎贝拉收起思绪,集中精力回答绯娜的话。
“这样的话,劳伦的太太不会生气吗?”帝国女子结婚之后不会从夫姓,甚至有夫妻双方都有爵位在身的家庭,跟奥维利亚大相径庭。过去一周,伊莎贝拉一直在努力适应帝国女子的地位,以免冒犯哪位显赫的女贵族。
“生气?她巴不得呢,正好名正言顺地离婚,分走上月湾的一半土地,和她的小情人们夜夜笙歌,风流快活。”
“她也不喜欢劳伦?可是,婚姻不是一辈子的承诺吗?”
话一出口,伊莎贝拉就后悔了。她又说蠢话了,绯娜在笑,她看弄臣耍把戏的时候,也这么笑来着。“瞧瞧我们的奥维利亚小姐,真是枝头开放的第一朵紫丁香啊。”她的声音可真轻,像是一片羽毛,可依旧穿越周遭的嘈杂,落到伊莎贝拉耳畔。绯娜的贴身侍女也捂着嘴偷乐,安妮一定在瞪她。伊莎贝拉瞥了安妮一眼,让她收敛起来。伊莎贝拉时常庆幸绯娜不是一个易怒的人,她没有生气,只是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主仆二人。
“我要送你一件领口绣上紫丁香的长袍,很配你的眼睛。你这家伙,居然连一套靴裤都没有,不管你从前怎样打扮,没有几套像样的裤装,可称不上一个合格的女贵族。”她吩咐自己的仆人,“给我记下来,埃伦娜,明天找桑顿先生帮我们的小姐量好尺寸,我想尽快看到成衣。”说完,她美丽的绿眼睛又转向伊莎贝拉。伊莎贝拉不太喜欢被她盯着瞧,似乎自己未着寸缕,连皮肉也要被她的目光穿透了,但她只能拼命克制,不敢表现出来。
“紫丁香也有初恋的意思,你知道吗?羞怯,美丽,懵懂无知。你的身心都还是个少女,紫色的小花儿跟你正相称。”除了点头称谢,伊莎贝拉不知作何反应。绯娜紧接着又说:“你就快成年了,十八岁可不小了,南方的花草虫鸟都成熟得早,南方的孩子也一样。在洛德赛,呵,十八岁就算是老……我不想用那个词羞辱你的脸蛋。既然到了这里,身边没有长辈帮你安排,我就是你的姐姐了。我们威尔普斯的姐姐,绝不会让妹妹受委屈。”
绯娜说完,转向竞技场。脚跨骏马,身披钢甲,高举家族旗帜的骑士们还在陆续入场。天气干燥,硬泥地面在铁马蹄底下扬起阵阵黄尘,骑士们的脸藏在面具后面,看不清面貌,但姿态挺拔,使人瞩目。“你喜欢刀剑和骑士,今天你看上哪个,尽管说出来,我的话他们不敢不听。”绯娜灵动的视线掠过伊莎贝拉的脸,那双翡翠眸子的主人掀起唇角。“哼,我要说,还便宜了那帮家伙。”她笑容暧昧,伊莎贝拉就是再迟钝,也懂得了,尚且来不及回应,脸上先热起来。绯娜见状越发开怀。她凑过来,越过椅子雕了流云纹饰的高扶手,拈住伊莎贝拉手肘处垂下的蓬松毛皮。
“你是不是存心要逗我发笑?都几月了,还穿着这个?皮草?我都替你热得慌。瞧瞧这个,红松鼠肚皮上的白毛缝成的毛料袖子?灾变纪的人才这么穿,我的小姐。”
“我会尽快换下的。”伊莎贝拉扯回衣袖,不敢用力。她把目光投向竞技场中,努力忘记刚才绯娜的提议——打扮以外那部分的。
“‘白牛’入场了。”她轻声说。
“白牛”米诺把他的旋角野牛家徽扛在肩膀上,骑乘一匹身披白红花格罩袍的高壮战马,小跑入场。他的盔甲和之前在酒馆见到的不一样,更加华丽夸张。肩甲打成牛头状,上釉的铁牛套着鼻环,胸甲上硕大的旋角野牛头是镀银的,牛眼里镶满红宝石。这位骄傲的骑士将他的骑士金章挂在胸口,血红的绸带随着战马跑动一颠一颠。米诺举起手,观众席上顿时掀起一阵更高的声浪,盖过之前的所有骑士。包括皇帝提起过的,“闪电剑”冈萨罗。米诺显得很得意,索性拉起面罩,咧开大嘴露出白牙。
“他也不怕吃灰。”伊莎贝拉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