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男人,不管在黑岩堡还是洛德赛,都一样臭,臭得东倒西歪!安妮皱起鼻子,劫持她的三个恶婆娘同样不喜欢他。领头的瘦高杆停下来,赛公鸭操着她那副大嗓门儿,在她后面抱怨起来:“艾切特家的,又来了。上次晚宴破格让他进来,臭不要脸的缠了殿下一晚上,非要殿下看他那个什么珍珠军团。依我看,真猪都不如,每个骑士只有半掌高。”赛公鸭转过来跟黑长发比划,但安妮觉得她主要是想展示脸上的厌弃神情。“南疆的土财主,把殿下当做他们乡下没见过世面的财迷丫头了,以为显摆几个盾牌上镶珍珠的玩具兵就能讨殿下欢心。殿下明明已经吩咐过,最近不再见男客,喏,又不要脸地拱开院墙自己钻进来了。瞧瞧他带的这些个粗手笨脚的家伙,奴才跟主子一个德行!”
赛公鸭朝中庭啐了一口。安妮也将目光投向庭院。亮白的阳光本就让她不适,中庭飘扬的金色大鱼旗更反射出灼热的光亮,刺痛她的眼睛。大旗下面,四个套着青铜项圈的奴隶合力抬起一个长方箱子。这家人可能认不出别的颜色,把箱子也漆成金的。安妮不知道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不管怎样,它肯定很沉。黑皮肤的奴隶被压得面目狰狞,他们的亚麻短衣早已透湿,深色的皮肤上显出一层层盐渍。管家样的女人站在橄榄树茂盛的枝条下面,挥舞手臂,大声呵斥,让他们搬走金箱子。
“动作麻利点儿!草皮都被你们压坏了,刚修剪过的!快快快,赶紧挪走!回廊也不行!留心那些鹅卵石,都是泽间殿下领地上的东西,特意运来的,碰碎了一块,就把你们切碎了喂狗!”
女人握着拳头,活像自己正攥着刀把。对面回廊的阴影里人头攒动,十多尾金黄的长鼻子鱼连同承载它们的深蓝旗面一齐抖动不休。骑士老爷们缩在立柱阴凉的影子里,闹哄哄地说笑。他们的脾性,安妮再清楚不过。瞧柱子后头这位的架势,那一头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多半都抱着啤酒杯,喝得胡子上都是啤酒沫子。服侍老爷们饮酒的女仆从他们下流的眼神中挤过,还得收拾老爷们嘴里吐出来的恶心玩意儿。下人的死活,又有几人会在意?
安妮哀叹,领班队伍重新开始移动,她只得跟上。“要给这些不守规矩的艾切特一些颜色瞧瞧。”黑长发在她背后阴森森地说,“把蓝宫当成土财主的脏酒馆了!”
没错,要狠狠收拾艾切特的小子!安妮心里用力点头。她记得这个姓氏,葛利?艾切特,就是他!小姐不喜欢他。这家伙脑子里一定生满龌龊的念头,跟他那些个护送箱子的骑士一样,满心只想着女人的奶子和屁股!
安妮两手坠着重物,气呼呼地穿过连接回廊与室内的石拱门。艾切特都不是好东西,可有一样恶婆娘说的不对,她们蓝宫,分明就是个酒馆。安妮跟随领班踩上旋转楼梯的绀青地毯,立刻见到两名步履匆匆的仆人。两人盘着同样的发饰,戴的银手镯也一模一样,身上长裙薄如蝉翼,安妮立刻把脸扭向一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才来?殿下该等急了!”其中一人不由分说,夺过安妮手中的陶罐。“快,趁殿下心情不错,把草莓都码好,冰桶早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领头的连声称是,黑长发厉声催促安妮。手上轻松之后,安妮的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对于黑长发并不如何在意。她双手提着柳条篮,不紧不慢走在队伍中间。嘿嘿,要论厉害,你还得向黑岩堡的教养嬷嬷学上一百年哩!
小安妮沿着旋转楼梯拾级而上。零星的琴声穿过象牙白的栏杆,轻得几乎听不见,仿如深夜里隔壁房间女人的浅笑。脚下的长毯变得又软又凉,头顶上方,不知哪里的门扉吱呀轻响,香薰的味道从门缝里溜了出来,是闻着特别想睡觉的那种帝国香。
不约而同的,领班们兔子一样安静下来,安妮紧紧抿着嘴,心脏在胸腔里猛敲。我要把自己送到狮子口里了!她抱紧篮子,企图用提手挡住脸。怎么办,魔女要是在这里吃了我,小姐都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不能在奥维利亚的土地里长眠,我会掉进冥河里的!要是变成里面的水鬼,就永远也逃不掉了!不就是为了个图鲁人,安妮?德曼,你是不是疯了!
这时候再要逃走,时机已
差到了极点。隔着十几级台阶,狮子卫兵镜面样的钢甲已闪花了安妮的眼。阳光在长枪尖上跳动,卫士们的铁指紧握着武器,眼睛藏在钢盔狭长的裂隙后头,冷冷窥视着安妮。
乱闯魔女殿下的寝宫,现在就刺你个透明窟窿!
安妮领会到钢盔后面的意思,开始在心底疯狂祷告。瘦高杆向看守红木门的侍卫点点头,伸手去够门上的黄铜把手。
不——要——啊——
安妮双腿发颤,房间供佣人进出的侧门在她拼命的诅咒中,悄无声息地打开。安妮的视线越过柳条篮的提手,一眼便望见了,魔女露在卧榻靠背外面,赤裸的脚踝。
第138章 安妮与露露(下)
女仆双手高擎孔雀翎毛攒成的长扇,忘了挥动。竖琴手怀抱她的乐器,同样雕塑似的一动不动,两只乌黑的眼睛紧盯着台阶下的围栏。两只鸡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漆得猩红的木头围栏之内,鸡毛落了一地,大多属于白色的那只。
它紧贴围栏游走,似在寻找最后的机会发动致命一击,从安妮的角度看过去,正可以看到它流血的鸡冠。雄鸡鸡冠最末的一团被整个啄掉,鲜血沿着脖子向下蜿蜒,它竖起的颈毛上沾满凝固的血滴,活像一圈暗红尖刺。
野蛮,恐
怖。安妮半蹲在盛放面包与水果的长桌后面,透过杯盘间的缝隙,偷瞄绯娜。她没笑,但是兴致勃勃,草莓也不吃了,傻乎乎捏在手里。切,果然是个魔女。安妮鼻子里冷哼,要是在黑岩堡,老爷绝不允许小姐拿这种野蛮的游戏取乐。魔女注视着斗鸡台,她左右的两名贵族女子显得更加专注。有人撑起身子,在卧榻上坐了起来,她鹅黄的纱衣随之滑落,露出光洁的肩膀与奶白的抹胸。安妮替她难堪,只得转向斗鸡场。
魔女的血腥元帅就要赢了。这只斗鸡的羽毛
跟着了火一样,最少比白鸡大上两圈。它高昂着头,浑身的毛炸开,挥动翅膀,亮出血迹纵横的灰黑脚爪。白鸡咯咯两声,向后退却,似乎在向它求饶。血腥元帅哪肯放过它,它大叫着高高跃起,抓向白鸡。
快躲开!安妮为可怜
的白鸡加油。那鸡的想法与她却不一样。事情发生得太快,等安妮明白过来的时候,两只鸡已斗成一团。长厅内鸡鸣声不断,两只鸡缠斗在一起,同时猛扇翅膀,鸡毛飞舞,越过围栏,围栏里的白沙被踢得到处都是,血和鸡粪的味道蔓延开来,与室内的熏香混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难闻。
“没用的东西,丢进池子里喂鱼吧。”魔女淡淡地说,将草莓扔进口里。直到她开始咀嚼,两只鸡方才分开。倒在沙里的是血腥元帅。白鸡退向围栏,喘着粗气,似乎心有余悸。鲜血汩汩地从血腥元帅的头脸上涌出,浸红白沙。白鸡踢瞎了它的左眼,几乎把它的脖子从中剖开。眼看血腥元帅侧躺在血斑与鸡毛之间,奄奄一息,一直垂手立着的裁判又等了几个呼吸,终于摇响铃铛,宣布白鸡获胜。先前纱衣滑落的贵族女人拍掌欢呼,酥软的胸口一阵抖动。
“终于赢下了血腥将军!不枉我们谋划半个月,仍然害琼琦输了裙子。”
“能除掉血腥元帅,输了头发也值!”
被唤作琼琦的女人抖着肩膀笑答。她身上……简直连片布都没有!脱光了也就罢了,偏还留着腰带和凉鞋,手腕脖子上的首饰一样没少,怎么看都像是……是那种女人……
那种女人。
安妮不由自主,望向魔女的卧榻。
卧榻黑金两色的螺旋榻脚上,绑有一根纤细的金色锁链。那东西一定是用她魔鬼的力量幻化而成的,粗一看不过项链般粗细,经不起半大孩子全力的一拽。然而即便安妮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它分毫。她拉拽过它,用火烧过,用钳子夹过,金链子仍然完好如初,连条折痕也没能留下。
链子的另一头,嵌在她深皮肤朋友的项圈里。露露像一只宠物,匍匐在主人脚边,被拴在她的卧榻上——不,她甚至不如牲畜,就连魔女的斗鸡,也好端端披着羽毛哩,露露她,像一具人偶,对于她的赤身裸体,周围的人全当做没看见,活像她生来就该受到如此对待似的。
来的时候应该带上毒蘑菇!昨天茅厕墙角长起来的那簇黄白小伞就很合适,给你们加进面包里!
琼琦大人嘿嘿地笑,安妮觉得她在嘲笑自己,握着桌腿的手扣得更紧了。
“殿下输了,脱掉哪一样?还是——”她递个眼色,那位酥胸半露的贵族女性笑着站起来,她的纱衣顺势滑下肩头。女人浑不在意,任由肩头敞露,笑盈盈走向侧卧主位的魔女。“殿下想要侍奉?”她在卧榻前跪下来,手指伸向魔女脖颈,沿着锁骨一路下滑,耳语般呢喃。“殿下觉得这一件累赘?还是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