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斯低呼“诸神保佑”,挥剑砍向长筒靴持剑的右手。木讷的雕像陡然间活了过来。他双眼圆睁,右臂猛振。古老的武器与克莉斯的巨剑相撞,火花迸射。这家伙力气大得惊人,克莉斯突袭在先,反而被他逼退。
这家伙,跟我干掉的那个相比,力量大太多了。克莉斯暗惊。武士的长剑与苍穹相击只有一瞬,余威仍将克莉斯震退两步。她退下石台,一脚踏空。克莉斯飞快稳住身形,换手握剑想要再次出击,沉重的脚步声在她背后响起。是隐藏在暗处的其他石武士。来人在背后大声呼喊,听声音是个女人。
不能腹背受敌,必须选择一个突破口。克莉斯立刻做出决断。她旋身举剑,高擎苍穹斩下,巨剑威力无匹,压迫空气,释放出恐怖的威压。前来包夹的女武士不敢硬接,侧身让开,动作流畅得像个活人。
既然会包抄,看起来比米诺聪明。克莉斯将她当做石武士的首领,倾力补上一剑。石武士挥斧格住,她的身高力量与克莉斯相仿。克莉斯看进她深黄的眼底,与尸鬼野兽的眼眸不一样,这一位眼中分明闪动着人的神采。那又如何?杀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克莉斯抬脚踢向女武士膝盖,对方居然不闪避,硬抗下踢击,矮身要将克莉斯搂住。
克莉斯向一侧跳开,避开她怪异的攻击,落地的同时,地面异常的轻颤透过皮靴传到她的脚底。该死的,不仅会包抄,也懂得增援。克莉斯横摆巨剑,沉重的剑身下,冷风呜呜低鸣,砸向偷袭者。那人竟不避让,徒手接住。苍穹被他双掌夹住,剑锋与铁手套摩擦,金属声聒噪刺耳。克莉斯抽动手臂,铁手套的主人臂力惊人,苍穹仿佛卡在石头里,动弹不得。
克莉斯应变极快,收剑不成,索性借力跃起,摆腿扫向铁手套面门。这石头样的家伙力量虽大,动作却相当迟缓。他来不及退让,被克莉斯踢中。他的身体沉重结实,远非常人可比。克莉斯全力一击,能把成年男子踢飞,眼前的家伙却只闷哼一声,好端端立在原地。克莉斯暗暗吃惊,不得已,只能放弃苍穹。与强敌作战,不用最称手的武器,绝非她多年来接受的武技教育。克莉斯够到腰侧匕首的皮把手,打算做最后一搏。
这些死而复生的家伙有血,跟人一样,会痛,会流血而死。克莉斯回忆亲手击杀的石武士,瞄准铁手套颈侧。他没戴护颈,粗短的脖子大咧咧暴露在外。以石厅的微弱光线,敌人的脖子只是一道粗肥的阴影,但克莉斯有信心,这么近的距离,匕首一定能顺利切断他的颈动脉。
克莉斯五指收紧,闪电般的拔出匕首。利刃出鞘的同时,女武士大喊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再次向她扑来。克莉斯只得放弃目标,转身抢上一步,单手握住女武士的肩膀。寒芒闪烁的帝国钢匕首跟着挺进,下一次眨眼便要刺入女子腹中。
那是什么?剑尖抵住女人小腹的刹那,视线的远方出现八个小红点。排成两竖排的红点贴近地面,以非人的方式大幅跃进。它们弹到石厅粗壮的立柱上,毫无凝滞,紧接着射向石厅墙边厚重的黑暗里。
不好!克莉斯心中警铃大作。她尚且来不及击杀女武士,只这片刻犹豫的工夫,那东西便从阴暗的角落里射了出来。空气中顿时腥风扑鼻,那玩意儿嘶嘶怪叫,在空中撅起屁股。克莉斯哪还管得了石武士,赶紧跳开。鬼腹蜘蛛喷射出的毒液染上苍穹青蓝的光芒,淡蓝的细丝在黑暗中一晃而过,不详的滋滋声旋即响起。蜘蛛的毒液喷溅到地面上,烧坏了石头地面。
趁它停留在
空中,克莉斯掷出匕首。短剑嗖地扎向蜘蛛黝黑的巨大轮廓,却半空反弹。它被金属击中,射落地面,金属清冷的声响像是一声短促的尖叫。那梦中的东西,骑蜘蛛的鬼魅,偷袭地下宫殿的怪物——我得干掉它。克莉斯心想,我得夺回武器,在它伤人之前干掉它。
克莉斯瞥向身后。壁虎扑蛾,也懂得趁其不备,而铁手套居然调转苍穹,将把手递给她。同样是敌人,他就不怕我接过剑,先结果了他?蠢笨到如许地步的敌人,实乃生平仅见。她将信将疑握住剑,巨剑苍蓝的光芒将它的剑身照得明亮如镜,黑暗中明月一般醒目。钢剑瘦长的身体上映出一张丑恶的怪脸。那家伙头脸缠满绷带,只在嘴部留出一道歪斜的裂口,尖锐的门齿戳在外面。女武士的短柄斧抡了过去,那东西骑在蜘蛛背上,却灵活异常。克莉斯回身的时候,它已经退到安全范围。那恶心的东西伸出它长满脓包的舌头,舔舐嘴唇,发出诡异的嘶嘶声,似乎在嘲讽石厅中与之为敌的“人”。
我在梦中杀过一匹,彼时我是如何做到的?克莉斯双手持剑,一步步靠近。蜘蛛骑手歪头端详她,烂柿子一样的黄眼里流露出似人的狡诈。克莉斯踏进一大步,那东西忽然嘶吼,胯下蜘蛛腾地跃起,露出肚子上明黄的鬼脸。克莉斯调整步伐,打算趁它在空中无法着力,一击将其击毙。
利刃乌金的尖端从蜘蛛漆黑的脚爪间探出头来,克莉斯侧身提剑,弥兰达不知何时逃出密室,她的声音听上去不远,只是焦虑满溢,不知是否遭遇强敌。空气中呛人的酸臭味翻滚扩散,被侵蚀的地板滋滋作响。克莉斯斜撩巨剑,剑锋与蜘蛛骑手的短矛格在一起。她看到它绷带下肌肉抽动,那东西裂开嘴,摆出一个丑陋的笑容。有人扑了过来,挡在克莉斯身侧,几乎同时,刺鼻的焦糊味便升腾而起。女武士被酸液喷中,痛苦大叫。她粗鲁地撕下护肩,丢在地上。晦暗的烟缕顺着护肩残破的孔洞钻出来,焦味里满是腐败皮革的臭味。
鬼腹蜘蛛猩红的眼瞳在黑暗中时隐时现,并不是与克莉斯缠斗的这一头。她竖起耳朵,只觉得石厅的天花板,墙脚瞧不见的浓黑里,到处都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知有多少只生满刚毛的蜘蛛脚在敲击石板,她的心里一阵发麻。
我们被包围了。
克莉斯以一记劈斩逼退对手,将巨剑竖在身前,钢铁锻造的剑身显出她暗沉又僵硬的脸。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受伤的石武士,稀薄的光线让她的五官看上去只是模糊的一团,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明晰。
“你还好吗?”克莉斯询问,旋即想起她们之间语言不通。她犹豫片刻,试着碰了碰石武士的肩胛。不像石头,反倒像是一个人,一个温热的活人。立在一旁的铁手套咕哝了一句话,话音未落,铁拳先挥了出去。他击中蜘蛛骑士投掷过来的短刀,短刀乌黑的刀身叮地撞上拳套的黑铁甲,旋转着不知飞向了哪里。女武士摇了摇头,她掂量手里的短斧,将它们重新握牢。
石厅嘈杂起来。金属锤击石料的隆隆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此起彼伏的金铁交击声。石武士的声音从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传来,克莉斯听不懂他们争执的内容,只觉得三个人听上去同样焦急。蜘蛛骑士的桀桀怪笑混杂在石武士的言语中,邪恶又诡异,俨然就是吓唬小孩的壁炉故事里最没品味的怪物。
艾莉西娅在不远处高声呼唤克莉斯的名字,克莉斯回应她,瞥了一眼来路。几枚不详的红点在黑黢黢的石厅彼端一闪而过,这个时候,仍要执行原计划显然冒失而缺乏理智。天知道石厅里涌进来多少这种鬼东西,艾莉西娅和弥兰达是出色的武士,但除却瞎掉的武士之外,恐怕没有谁擅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作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石武士站在她们一边,或者说,比起冒然闯入的人类,他们更讨厌骑乘蜘蛛的恶鬼。
一片昏黑中,石武士与蜘蛛骑士的战斗在继续。铁拳套大吼一声,扑进黑暗里,和躲藏在暗处的蜘蛛骑士斗在一起。克莉斯先前的对手指使坐骑向后跳跃,蜘蛛的八条腿合抱住粗壮的石柱,红色的小眼睛藏进黑影里,直勾勾盯着克莉斯。克莉斯与它对视,双手握剑。秘法绳索仍旧缠绕在她手臂上,散发出稳定的黄绿光芒。蓝绿夹杂的余光中,艾莉西娅提着刀,快步跑过来。她举起直刀,刀锋化作一道晦暗的弧线,呼地向克莉斯斩来。利器碰撞的声响在克莉斯耳后炸开,她在双耳的嗡鸣中瞥见女武士踉跄后退的身影。攀附在石柱上伺机而动的蜘蛛骑士从黑暗里蹦了出来,巨大的鬼腹蜘蛛弹跳力惊人,它仿佛投石车抛出的巨大石块,呼啸着砸向女武士。
就是这一刻!克莉斯空出一只手,浑身透出晖光的秘法绳索自有意志,激射而出。它触到蜘蛛伸展的瘦长脚爪,立刻卷起来,将它牢牢缠住。克莉斯顺势全力拉拽,蜘蛛在飞行中无法发力,被她拉得失去重心,歪向一旁。克莉斯原地起跳,单手执剑,迎向蛛腹明黄的鬼脸。苍穹颀长的身躯在黑暗中甩出一道短暂但有力的光鞭,狠狠抽向蜘蛛。它千锤百炼的钢铁剑锋噗地切进蜘蛛柔软的腹腔里,缺乏骨骼保护的蛛腹犹如一团半腐烂的肥肉,被一剑削成两截。蜘蛛体内粘稠的汁液哗地流了满地,它飞扑的前半身与遭受重创的肥肚子失去联系,沿着先前的轨迹一头栽倒下去,发出废物坠地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