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让尹溯探灵告知沈潦在何处,便在城中一座桥上寻到他。
他见沈潦站在桥上,神情淡然地望着河面,看不出个所以然,便过去碰他,道:“辰星可来了,你就真不见见?”
“不见。”话语平淡,听不出是否愿意。
星烁背靠桥边双手撑在石桥上,仰下腰去看他,又道:“她可是很想见你的,而且从我看她的神情得知她不怨你,就想见你一面而已。”
沈潦微微侧头看了星烁一眼,便抓着他的领口将他扯起,又坐在桥梯上。
星烁也跟着他坐下来,道:“其实见一面也没什么,人家一个姑娘跟着回来就想见你一面,而且你就去见见她,又不会怎样。”
沈潦依旧没说话。
“其实吧,辰星长得还挺好看的,和你也算郎才女貌,你不会是嫌弃人家是妖才这么狠心决绝的吧,这种想法可不行,人妖相恋这事在六界还是挺多的。”
“就算她是因为去找你才被夺走妖丹,但这也不能怨你,谁能料到那奸诈之人扮成你的模样去杀辰星呢?而且我看辰星如今这般,倒不似风尘女子,反而有点小家碧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主要是人家对你一片真心,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都能开心得上天了,你不是说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吗?你现在不就负了辰星的相思意。”
星烁见自己同他说了这么久,可他除了一句‘不见’,便什么也没有了,于是轻叹一声,道:“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你说对了,我确实铁石心肠。”
星烁听他话语这么正经又平静,而且还带着丝丝难过,便在想,这句话怎么了?我又不是真的觉得你心硬。
可就在他打算解释时,沈潦忽然看向他,“你很想我去见她吗?”
星烁蓦地见到他那双略微难过又无奈的眼睛,乍然便愣住了,立即别过头,木讷地说出一句,“我就只是来劝你的,想不想见得看你自己,你要不想见就不见咯。”
沈潦也收回眼,语气平淡道:“情爱之事你若不懂,又如何去劝他人。”
话音一落,他便站起身往下去,星烁叫住他,“你去哪儿啊?”
“客栈。”
星烁站起来,冲他喊道:“你不会一直都打算住客栈吧?”
然而沈潦只是背对他挥挥手,便走远了,那背影看着竟有些落寞。
可星烁并没有多想,转身向另一边走去,等他回去后,尹溯几人已经通过云外镜知晓了沇济江异像的原因。
江水沸腾,气浪滔天是因为江底有一怪界邪物——鳞活师,专食贪念、欲念、邪念、妄念,而它食得越多,灵力越强,到最后便可以食人。
其实尹溯挺受不了怪界那些奇异生灵的,要说吸食阴气,吸便行了,非要把人家活吞了才肯罢休,又不是在吃肉,你说你吞人家干嘛!
现今虽知晓是鳞活师所为,可那江水灼气骇人,别说下去了,光是站在岸上就能被蒸熟,这要是下去,肯定直接烫萎缩。
于是便又通过云外镜得知了另一个办法,那便是前往鬼界取得百涨岩浆,以物制物,以毒攻毒。
星烁知如今要去鬼界而且要取岩浆,便对尹溯道:“在很久之前我去过鬼界,那里与其余五界不同,内有冥府,唯魂可入,你和沈潦都是凡人进不去。”
婴隰见他这么说,便对他道:“若是进不去,那就我们两去。”
“那可不行。”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戚殇信步而来,面容不似以往苍白,反倒隐现粉润,尹溯这才发现,戚殇果真如传言一般,眉如翠羽、眼如点漆、面似桃花、云雾乌鬓,玉颜艳比花轿,身段若柳随风。
是个唱戏的好苗子!
而戚殇见尹溯正看着自己,便冲他含齿轻笑,随后按下正欲起身的婴隰,道:“我通过阴阳镜知晓你们要去鬼界取百涨岩浆,可入鬼界先过冥府,而冥府却不是普通人能进的,因此特地来帮帮你们。”说着他便往桌上丢下几枚纯黑色药丸。
然而其他人都只是看着药丸,没有人去拿,戚殇见状,不禁轻笑一声,自顾自坐下,道:“我倒是忘了解释,百涨岩浆可不是普通熔岩,那是上古时期,凤凰浴火重生时陨落的旧身,而且与血冢枯焰,异曲同工。”说着他看向婴隰,又道:“现在的你碰一下便会灰飞烟灭。”
接着他又看向星烁,道:“还有你星呆呆。”
星烁正认认真真听着,却忽然听得戚殇唤醒了一句他百年前的诨名,一时恼羞成怒,便要起身发作,然而戚殇招手让他坐下,又道:“所以取岩浆这事只能是凡人来,还有啊,鬼界虽是我做主,但那是禁地,我从未去过,因此我并不知那里有多凶险。”
婴隰却问道:“岩浆危险,为何凡人便能碰得?”
“因为凤凰是上古之神,而那岩浆毕竟是它涅槃时舍下的神身,与邪物相克。”
尹溯见婴隰神情担忧,便道:“如果取不到,我便收手。”
戚殇见他两这般,便将桌上的药丸推向尹溯,道:“吃了我们便出发。”
这时淼南渡进来道:“我与你们一同去。”
尹溯见他神情严肃,不似玩笑,便道:“南渡兄,此行吉凶难料,若你出了什么意外,陆姑娘又该如何?”
淼南渡却道:“血肉之躯,岂有不腐,芒光闪现,不枉一遭。”
尹溯知他心怀苍生,又岂会坐视不理,便拿与他一枚药丸。
戚殇见状道:“行了,既然决定便出发吧。”
星烁突然止住他,道:“还有一个人。”说完便看向尹溯。
尹溯道:“我方才向沈兄传了消息,他说在城门等我们。”
于是几人将陆焉如交与辰星照看几日,便去往鬼界。
☆、七碗难忘
众人随戚殇来到一处灰暗幽静之地,尹溯却看到在一旁很远很远的地方开满了血红色的彼岸花,而有一条分支三流的河穿过血红花海,那便是三途河,据说罪大恶极之人要先渡三途河洗尽一身罪孽,才能过奈何桥到忘川彼岸,上黄泉路,入六道轮回。
而三途河上没有渡桥只有渡船,那渡船行于河面,会根据渡河之人平生所做孽事,起多大的风,掀多大的浪,若是船上人一生杀业无数,风浪便会将船掀翻,那人便会成为河中水鬼,待百年后杀孽洗尽,方可去渡忘川。
然而尹溯自认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顶多杀了些妖邪,但这也应该是好事啊,可他却情不自禁地往三途河方向行去,仿佛哪里有什么人在等他。
婴隰见状立刻拉住他,“阿溯!你怎么了!”
尹溯回过头茫然地看向他,又看向那条三途河,恍惚道:“那河边好像有人。”
戚殇沉沉地叹了声,又摇摇头,道:“人界生魂无数,罪孽之人更多,河边有人实属正常。”他又道:“我们只用从奈何桥进入冥府就行了,走吧。”
尹溯看了最后一眼三途河,心里却翻起阵阵苦痛。
孟婆正在奈何桥头,望乡台中予过往的魂灵,一碗忘却尘世的茶汤,而河边有一块三生石,是让过往魂灵经三生石,再看最后一眼人间,再见凡尘中那最难忘却之人一眼。
尹溯见到数不尽的魂灵相继驻足于三生石前,却是须臾刹那,便饮下孟婆汤,了却以往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可他仿佛看到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魂灵,在三生石前久久不愿离去。
婴隰见他又恍神了,便不免担心起来,“阿溯,你到底怎么了?”
尹溯摇摇头,可他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众人过奈何桥时,正在派汤的孟婆忽然看到戚殇身边的婴隰,猛地神色一惊,正欲开口,戚殇便摇头示意她不可。
尹溯行在桥上,看着一望无际的血黄忘川,他又想起了那个站在三途河岸的人,恍惚间,他似看到那人摸着桥沿,一个人孤独地行在奈何桥上,袅袅白雾轻绕身影,在孤雾中若隐若现,好不凄凉。
众人行过奈何桥,来到忘川河沿岸,河岸白雾缭绕,一边是通往轮回之地的黄泉路,一边是进入鬼界的冥府。
戚殇一行人进入冥府,冥王便迎了出来,向戚殇叩拜道:“小王见过阴冥司大人。”
戚殇勾手示意他起来,又行于案桌前,道:“本司今日不急着回鬼界,要带着几位故人在你这冥府住上一日。”
冥王寻迹看去,正好看到了婴隰,猛地退后两步,就要站不稳了,这时戚殇忽地来于他身后,扶住他,道:“都是人界魂灵,怎得惊成这样了?”
冥王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大人愿意住在小王府中,是小王的福气,小王这就去安排。”
戚殇随意地摆摆手,而后那冥王便快步跑开。
戚殇对尹溯众人道:“你们身上还得沾点鬼气才能入鬼界,所以先在这里待上一日。”又道:“这些地方你们想去哪儿便去,可唯有那条黄泉路去不得。”
说完他便变出一身纯白的戏服,对着众人唱了一句,“明~日~再见啊~。”接着不见踪影。
其他五人便分散开到处逛。
婴隰见尹溯从进来后,总是神情恍惚,便问道:“可是这里的气息让你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