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啊?”董易专注拨拉着瓜子壳,却不由打了个哆嗦,这就将胳臂摩了一把,“你不说开,又哪知能不能同人好。”
“……我就是知道。”席墨额前碎发被风撩乱,“我问过了。他对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掐落纠在发间的碎梅,缓缓揉在指尖,仍旧死死凝着董易,像是要将人盯出一个洞。
董易头也不抬,展臂将小几一拢,歪着脸继续咯嘣咯嘣嗑瓜子,“成,换个人爱不就得了。”
“不成。”席墨一字字道,“除了他,不会再有其他人。”
“嗨,那你索性当人没了呗。人都没了,还想些有的没的干嘛。”董易端得一派心宽路广,却道汗毛根根乍立,眼珠一转便溜了张阴恻恻的笑脸来。
“二哥有理,不如我先当你没了吧。”
董易颈子一凉,哀叫一声,戚戚然滑作一摊雪泥,蜷手蜷脚地偎在树根下,一双吊梢狐狸眼再也睁将不开。
小玉好一会儿才从他襟子里滑出来,颇为迟钝地游到席墨腕上,倦倦盘了一半就凝着不动了。
席墨摸了摸小蛇脊弯,将它往袖管里推了几寸,知道小家伙如此嗜睡,再不久就要冬眠了。
他理好袖口,支颌看着满几瓜子,暗道董易醉得不轻,自己困坐良久,的确早该助人歇息。
又不禁顺着方才的醉言醉语想了下去:若是江潭没了……
心念电转,便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几是不假思索地就冲着后山方向御风而去。堪堪凌空之时,却似被那拂过月光的雪兜面拍醒一般,登然僵在了流风之中。
……果然是主峰窖藏经年的好酒。连董易都醉成这副模样,自己哪里还有一丝清醒?
席墨几乎是摔了下来。
他滚了一身雪花,却丝毫不觉疼痛。只呆呆仰着那飞雪渐起之外愈发清亮的月轮。
“师父。”他小声说,“不会的。”
他听见踏雪之声就下意识坐起身,转首看到宁连丞逶迤而来。箬笠蓑衣,苇竿桑屐。一步起月色,一步应竹息。
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掉到别人院子里了。
“抱歉师兄。打扰了。”知道自己大可能碍了宁连丞破境,席墨甚不敢高声语,只行一礼意欲退避。
“师弟,许久不见。”宁连丞面上淡笑一如既往,“夜来雪满身,不若进屋温茶一叙?”
席墨闻言,心间沸腾的炽火稍稍平息些许,也不再推辞,“那便叨扰师兄了。”
“无事,我亦有很久不曾入舍了。”宁连丞引席墨在书舍落座,娴熟地起了小炉,敲一块普洱来加水煮上,这才道,“近来都还好么?”
席墨被那火炉一烤,挂霜的脑子松泛不少,这便微笑着将分别后的所见所闻捡要紧的大致说了。宁连丞安静听着,觉到有趣的地方亦会附和几句。又同席墨说了自己闭关以来的收获。
“毫无所获。”宁连丞轻叹一声,毕竟从容,“自梦中观见赤星起,心中便再难安宁。”
从霜降惊梦后,他就携了鱼竿,化石般盘踞在幽篁浦边。虽不钩不篓,仍有鱼群争跃于前。如今那蚕线末端已被咬得参差。
席墨颔首,却想入臻境的修炼方式果然不与众同。本以为就是闭死关,谁料宁连丞觉都不睡,还冒着风雪连钓了一月的鱼呢?
“而今你雁落于此,是有锦书相托之意。”宁连丞执过砂壶,为两人分别满上,“我也是时候出关了。”
席墨一怔,几是脱口而出,“师兄三思。”
“我确是在等待一个讯息,师弟不必因此惶惑。”宁连丞悠悠道,“境里境外,皆有天数命于其中。”
……哪里,这分明是醉酒相误吧。
席墨哑口无言,顿了顿只道,“师兄……乐意便好。”
茶过三巡,他别了继续往壶里丢茶叶的宁连丞,觉得这人可能压根不打算睡了。回了院子,又瞅了瞅被雪埋了半截的董易,还是将人拖进了厢房。
第二日正午,席墨是被两只肿泡眼瞪醒的。
董易盖了个喷嚏,眼里血丝跟着抖了几抖,“老大,你再着蛇咬我,我可就反水了。”
“你被蛇咬了?”席墨躺得四平八稳,眨了眨眼,仍不动弹。
“我脖子后头那么大一对牙印儿,别说是你啃的啊……”董易眼皮子又抖几抖,慌忙退了两步,抱肩掩住半敞的前襟,尖声细语嚷嚷起来,“哎哎哎,真的假的?老大你不会想同我断袖吧?!”
席墨冷眼看人扭了半晌,复阖了眼去不再出声。
“要死要死要死。”董易就撇嘴道,“怎么着,同我断袖这么让你扫兴吗?”
“……二哥。”席墨不为所动,“大师兄要出关了。”
“……嗯?还真让我们闹出来了?!”董易一惊,“蓬莱终于出真君了么!”
席墨默然几刻,“听掌门怎么说吧。”
又道,“二哥不再歇会儿,是酒劲消了么。”
“我就没怎么醉。”董易咂咂嘴,“老大你还是太嫩了,需要多加历练啊。”
“嗯。会的。”话音未落,就听外头院门砰砰作响,“乖徒儿?乖徒儿!出来晒太阳了!!”
“……好吵。”席墨道,“二哥,劳你先躲一躲,被掌门看到就不好了。”
“哈?我住在这里光明正大,又不是金屋藏娇……”董易正自嘟囔,便听外头一声轰响。
掌门不小心将半扇门锤倒,这就踩着门板一步跨了进来,“乖徒儿,你又和为师玩藏猫儿呐?顽皮!”
边摇头边径直往主屋走,拂了门帘就看到席墨仰在被褥里一声不吭,眉弯微蹙,双靥蒸红,似是发了高烧。床沿董易正执着他手腕沉吟,见人来了,便行一礼,“掌门好,我们老大上头了,现在还没清醒呢。”
“哦?”掌门挽起袖子跃跃欲试,“来,给我过两掌试试。昨儿我可喝了大头,一早起来照样抓了你师兄比试,也没你这么娇气的。”
说着一掌下去,床铺不出意料地从中塌折。
席墨醉眼半睁,挂在窗棂上打了个呵欠。
“嚯,反应倒快。”掌门一连几掌挥出,路数夹针裹刺,掌风携波带浪。这么一套下来,大梁与那床铺一样从中而折,屋顶便塌了一半。
席墨破瓦砾而出,手腕翻转,剑光如翼纷荡开来,所过之处,黑焰弥散,尘埃归服。
这《千秋》剑法的第三式,唤作‘鹏翼敛,无由歇’。
“漂亮!”曲矩就在不远处的银桦木里喝彩。他一鼓掌,足下枝叶震颤如漪,霎时惊飞无数雀鹛。
昨日束发宴上,所有人都歪倒之后,也就剩曲矩挽着袖子与掌门对饮。两个从划拳比试到勾肩搭背,最后你一言我一句地唱起了青州枣梆。
当真不亦乐乎。
他面上仍挂着酣然笑意,看席墨踏零星霜花飘然而下,这便点头道,“你方才那招式,可让我想到了昆仑的大鹏鸟……”话及此处,忽觉不对,转咳一声,又道,“昆仑妖人狡猾又该死,凭着太阳谷就为所欲为。”
太阳谷是一条长余百里的峡谷,东起昆仑丘,西至沙山。传为青鸟捧日诞生之地,原为昆仑守护青鸟一族的聚居处。
然鬼王血洗昆仑那夜后,太阳谷沦为乱葬岗。尸山血海中唯一的幸存者,即是后来放逐了妖王,建立了昆仑宗的放勋君。
在谷中河水彻底为血污所染后,除却青鸟族人,入谷者皆会遭雷火焚身致死,无一可免。
而魔宗宗主皆是青鸟血裔,故能入得谷中,以碧血唤出守护灵兽。
曲矩望着掌门将那半边屋子一气轰倒,遂摇了摇头,“本以为从前那大鹏已经够凶,谁知道现在这白龙更厉害。”
魔宗正是凭借守护灵兽起家。
初代守护兽是一只麒麟,尾上有八圈灵纹。
当年放勋君的坐骑,便是这只八纹麒麟。
先是骑着它赶跑了妖王,经年后居然再次将之召唤,又坐在它背上赶跑了鬼王。
诞自太阳之源的守护灵兽自携一道灵障,但凡经召出谷,那障气便随风扩散,化为弥天大雾,将整个昆仑囊括于中。相当于群山之外设下一重固若金汤的围甲,欲与敌者即入无出。
此任宗主禹灵君,于即位前唤出了可保昆仑十年的龙。相应地,那龙的颈子上有十圈灵纹。
所召之兽的纹数正表其守护期限。此后每过一年,灵纹消去一圈,直至最后一圈散去,灵兽本体亦随之消散。
相传太阳谷十年才能得一入。如果此次的白龙灵纹少一点,那么待其消失后,仙派方可乘势一举进攻昆仑。然而这十纹灵兽空前绝后,所存时限恰能与开谷日相接。也不知这禹灵君如何能耐,比其祖辈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从前重华君为夺星符而召灵兽时,大家就发现非但那六纹鹏鸟难以近身,其出谷所散之雾也是根本攻不破的。
那灵障像是一个浑然天成、毫无破绽的大阵,唯有起阵人才能破阵。
后据凌枢所言,此等灵兽是为昆仑地脉所化阵相,想要外力破除,除非将整片山脉连同其地源一并毁了,否则别无他法。
重华君走火入魔死后,大鹏消散,浓雾逐化,仙派并九州联军才能长驱直入,直捣落霄。若不然则无丝毫可乘之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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