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一双眼笑作月牙儿,音色又甜了几分,“师父说的,我都记住了。”
说着将千秋剑往空中一丢,“走吧,我带师父回家。”
载着江潭和草篓轻车熟路地从庖屋进了洞府去,席墨就跃跃欲试道,“今冬的蜡梅开得可好,我给师父做梅花宴。”
江潭看他从那篓子里捧出一只白檀盒子来。甫一掀开,冷郁浓香便携外头飞雪一并卷至鼻端。
“很香。”
“也很好看。”席墨咬下一边手套,捻着一朵笑吟吟递到江潭唇畔,“这梅花又唤作吊挂金钟,任凭风摇雨晃,仍不改其秀,不减其芳……师父尝尝。”
江潭唇噙一点金蜜,屈指一送,将瓣蕊与指节一并抿过,复抵唇静咀,恬然服之,点头道了声“好”。
他就看那孩子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面上浅晕未散,反又似漫开几分酡色,半晌才呐然道,“我前时放下的白茶花,师父也是这般吃了么。”
“嗯。”
“……看上去,确实很好吃的样子。”席墨不觉莞尔,手指在那盒子里摸索着,又递来两朵,“师父喜欢就再多吃些吧。一会儿下到菜里,可就吃不着了。”
江潭将他手中蜡梅悉数抿下,却觉少年神色更加奇异,顿了顿,不由道,“你也吃。”
席墨就叹了口气,“喜欢得很,舍不得吃啦。”
说着背过身去,“师父要待着看我做饭,还是上去歇着?”
这孩子今日着实不对劲,一句句话头明里暗里皆藏着机锋。江潭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却觉出他这番阴晴不定必有蹊跷。
他就坐了下来,暗暗观察自己的小徒弟。
席墨系了一围缠腰,并不看江潭一眼,兀自忙碌起来。只一会儿剁了手指哀哼连连,一会儿翻了盬子目瞪口呆,一会儿泼了盐罐不敢置信,一会儿劈了砧板倒抽冷气。
最后呆立片刻,回了身咬牙切齿笑道,“师父还是上去坐着吧。您目光如炬,徒儿的心都给看乱了。”
江潭猝不及防被扣了一口天外飞锅,却只点了点头。起身没走两步,就听席墨厌弃地丢了汤勺,“做不了饭,师父果然不要我了。”
江潭一顿,觉得方才树下那席话全部白说了。
甫一回首,就见那孩子倚坐在灶火边,分外萎靡地将脑袋埋在胳臂里,肩背一耸一耸,似在无声抽泣。
他并不过去,这么远远将人打量了片刻,只轻声道,“席墨,你来。”
他说,“我替你挽发。”
他却着实不会挽发。因自己平素也是散发或以一根发带松松系住,连发冠都未有一枚,更别提缠髻所用的簪子了。
但这难不倒他。将席墨霜色的发带拆了后,又仔细想了想,自将右掌舒展一番,而后将手指没入少年的长发。
这孩子头发又细又软,一把乌绸似的,抚一抚摸一摸倒还好,握在手里分明溜滑如冰,束起还要费一番力气。
他贴着席墨头皮抚了几道,觉得发丝顺滑,无需再梳理。又望铜镜里看了一眼,却见小徒弟熟着一张雪白的脸皮,甚至不敢抬头,整个人快要贴到桌上,两只烧红的耳尖在发间簌簌颤着,再唤也不理,只会哼哼了。
江潭恍然,果然如此。
他便如以往那般,顺着小徒弟的发顶,悉心抚摸起来。
席墨在那凉玉的掌心下慢慢蜷成一团熟红的虾子,看着已是死透了。
他似是费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才气若游丝道,“……师父,我自己来吧。”
语气却是如从前一般乖顺,一点点拂逆之意都没有。
江潭就道了声“不必”,仍是安抚地摸他脑袋。
席墨舒服死了,也羞愧死了。江潭的手里好似涌出滚滚沸水,烫得他身心熨帖,皮开肉绽,灰飞烟灭。
他在这至痛的极乐中,颤栗着淌了一行泪来。
这一哭,神志又似清明几分,这就挣扎着坐起身来,却是有些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就仰进江潭怀里。
春梅煮雪,大概就是这般沁骨滋味。
因着冲劲过大,两人连带着竹凳一同歪在地上。
“师父。”席墨滞在江潭膝头,眼帘虚掩,“我真的要死了……你救不救?”
“嗯。”
他听见这声,就轻轻笑了起来,末了却是低声道,“别救了,已经没救了。”
深深吸了一气,将这刺入心脾的味道藏在鼻端,席墨终是睁了眼来,没头没尾道,“师父,那花,好吃么?”
江潭却知道他在说什么,“好吃。”
“那不做菜了,都留给你。”席墨叹了一声,披头散发地从人怀里爬出来,十分利落地摸出支鲛珠嵌尾的银簪,自将头发束了。
江潭理了袍摆,看席墨将台凳整理一新,复冲着自己勾了一抹笑来,“师父,时候不早,我就要走了。走之前,还想讨教一个问题。”
江潭略略颔首,“问吧。”
“我在见诸藏书窟里,读到了一句诗,是曰: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逐渐黯淡下来的洞府中,席墨尚余泪痕的面庞经发间珠光一映,直似染了露水的玉兰花苞缀在枝头摇摇欲坠。
他一字字道,“可是死去之后,身识相分,魂魄相离,怎么可能还会长相思呢?”
江潭只觉他眼瞳亮得灼人,沉思稍许,便道,“因为情是可以跨越一切限制的。无论死生。”
“一切限制吗?”
“嗯。”
“师父有过这样的情吗?”
“没有。”
“我给师父好不好?”
“不必。”
“………”席墨顿然片刻,笑意愈深,“师父又嫌弃我。”
江潭只道,“席墨,这份情很珍贵,一辈子或许只能给一个人。”
他想了想,“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
“………这样啊。”席墨颔首,“那师父的情呢?以后也会给一个人吗?”
“……或许吧。”
“不能给我吗?”
“………这不同。”江潭沉吟一刻,“席墨,这对于你的情,是不同的。”
“可是,”席墨怪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想有一份能超越死生的情啊。”
他眼里憧憬之意更甚,“这样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你会有的。”江潭道。
“那我……承师父吉言了。”
席墨拜别江潭,端坐千秋剑上,在弥天素尘中暗暗捂住了心口。
为什么会这么痛?
总也找不到娘亲的时候,只是彷徨失落,不会有这种痛感。
他的心脏里像是藏了一包草种,现在如遭春风,如遇春水,疯也似的蔓长。
那草长到了他的喉咙,堵得他肺腑酸涩,口不能言。半晌竟又流了一行泪来。
不对,他想,这是不对的。
他那颗拳拳之心,要被挤爆了。他喘不过气来,大口呼吸,仿佛被甩上岸沿的鱼,徒劳地鼓动两腮也汲取不到一点能救命的空气。
不行,他道,不行。
他甚至有几分委屈,想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样的人了呢?
这样一个人,你怎能不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诚挚地喜欢上他。
蓦然间,席墨有点明白曲矩的心了。
无论男女,受之爱之。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种情。
纯粹,炽烈,坚定。
焚干骨血,让人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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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蓬莱论坛-
【新】养的狐狸崽子变得奇怪了怎么办?从前只是蹭蹭蹭,现在忽然开始咬人,还总是哭唧唧。
1楼:沙发,可能是**期到了。建议尽快配种,要不会冲主人发泄。
「回复:谢谢。」
2楼:沙发说得对。
3楼:沙发说得对。
4楼:沙发说得对。
5楼:打断一下复读我只想知道楼主的狐狸崽子在哪里弄的?
「回复:自己跟来的。」
「回复:?????外闻人实名羡慕嫉妒恨了」
XXX
江潭:………还是雪球好啊。
席墨:?
第57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席墨木着脸坐在白梅树下,一袭云衫浸透了椒醑之芳烈,桂浆之绵醇。
董易就醺醺然地踞在他对面,将一粒粒嗑出来的瓜子仁并其碎壳分了两队,一行一列摆得齐齐整整。
席墨干坐片刻,见一扇石几就要给他盖满,这便淡道,“二哥,你醉了,回屋歇着吧。”
“哎?不回!”董易嘴皮叼着片瓜子,笑得眼都没了,“好酒!开心!”
席墨便不作声,看人断断续续又嗑了几粒,抖着手指将那糯白小仁仔细推入方阵图,瞧着是愈发满意的样子,这才又唤了声“二哥”。
此时他眉目冷到极致,董易埋头摆阵浑然不觉,只着声应道,“唔?”
一点淡月透云而出,席墨垂眼避了皎洁如炙的月色,半脸隐入梅影下,却觉头愈重,面愈烫,复沉吟半晌,才轻道,“我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哦?”董易吞了口酒嗝,“那感情好啊!”
“嗯。”席墨阴沉沉盯着他,“可我若说开了,怕是再不能同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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