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依然盘踞着彻骨冰凉,此等寒意却已非活物所能承受。
席墨魄体穿越鬼门,在沸腾的鬼烟中游走,不住呼唤自己的名字,直至跪在归墟畔掩面失声。
“江潭,你不能这么对我。”他哑着嗓子,呕出血来,“我知道你没死。你是在躲着我。”
他攥着焦土,魄上挣裂了几道缝隙。
“我每月来此寻你一日,一年后你若不出来,我必灭了魔宗,以你一宗妖魂为祭,再来此处为你招魂。”
江潭知道,离魄之术,就算是入小境之人,一年一行已是极限了。
若如席墨这么频繁地撕裂魂与魄,只会毁了灵台,神志不复。
……怪不得疯了。
流漫陆离间,江潭恍见天花如雨落。一空白茶似是被人撕碎,纷散如雪,颻曳无止时又渐渐染作明烈的桃夭之色。
席墨分花拂雨而来,一袭云衫磊落却偏端了透骨香艳。
他行至江潭面前,略略垂了眸子道,“师父知道这梦该有七折的。可是最后一折到底该叫什么,徒儿心中至今未有定论。”
江潭不说话。他觉出面前娓娓而谈的这个是活人而非幻象,但状态十分不对。不过历了一场连环幻境,如今的席墨已是个十七八岁的高挑少年了。
席墨见人凝目沉思并不搭理自己,只笑了一笑,“虽然我很在意,也很遗憾。但唯独这一点,我不想逼着师父说。”
他向后一靠,落在一架即时幻化的秋千上,微微晃荡起来,“师父不想说便不说了,我们索性一直待在这妙处里头再也别出去了。”
江潭一怔,“你指的妙处是?”
“便是此处了。”席墨耸肩道,“待在此处,无论师父想要什么,我都能立刻如你的愿,岂不要称一声妙绝么。”
桃花终于此刻落尽,江潭也就看清了席墨眼底那点紫意。
他下意识望向少年的颈项,朱绳末端空空如也,果然不见了那粒石丁香。
旋即一道威压打去。看席墨毫发未乱的模样,仍将那秋千荡得起劲,还冲着自己笑了笑,江潭便反应过来:他们落入了一种极为诡诞的蜃乡。
此乡名作“生死长夜”,唯有起乡者之生死发生错界才得出现,极其罕见。
大抵席墨方才一气乱走,无意中触及埋藏此地的蜃魔遗声。又因身怀其眼,唤醒了声中旧思,故而将整片坠沙之野拖入了这等离奇的迷境。
江潭取出星梭,注灵后凌空一划,本应划破之处却是半点动静也无。
略一斟酌,他就明白这蜃乡内的时流与外界有差。
“师父玩什么呢?”席墨歪头睨着江潭,发觉人同样认真回望自己时,面上笑容便愈发舒展。
江潭仔细打量少年,由此估算时间的流速。
此处一时辰约等于外头一天。他想,席墨这般年纪,那一场大梦算是做了十日有余。
必须要赶快出去。
江潭凝神思索一番,略微定了心。
蜃魔虽灭,但这挥之不去的蜃乡实能以非常之法破解。
那是江铎由蜃的捕食天性所想到的方法——唯起乡者得偿所愿耳。
虽实施难度极高,但无妖王之威的江铎当初即是以此招降服了蜃魔。
那么自己也可以做到。江潭想,况且这破解之法已然分明了。
“席墨。”他凝声道,“最后一折,叫作‘春近也,雁归节’。”
第119章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眼下他们所处之地呈后山溪谷之态,近处两株花树抵首相交,不远处一带溪水清悠,幽寂如初。
江潭声音不大,尚未带起回音,但足够清晰。席墨却充耳不闻似的,老神在在地荡他的秋千。
江潭一顿,又待了片刻,不想这蜃景仍未有丝毫松动迹象。
“席墨。”他走过去,打算再说一遍。甫一近身就给人横腿一扫,一把揽在怀中。
“好像不管用啊。”席墨瞅着他,眼底紫波荡漾,“要不,你亲亲我吧。”
江潭坐在他腿上,被他握着腰心,稍感不适道,“你知道这是在蜃乡里么。”
“自然知道啦。”席墨撇了眼去,伸手接住一朵白茶花,揉在指尖把玩不住,“之前在外头见不到师父时,每逢无聊了,我就会催动法术同你一起看书。那么一整座中殿看下来,可算是有所见识,大饱眼福。”
还算清醒。江潭端详着少年的脸,“石丁香在你眼里,我先试着取出来。”
“不要,瞎了怎么办。”席墨索性落了眼帘,“谁让你还了宝贝灵脉,以后都没法治我了不是。”
但江潭觉出,自他说了那最后一式后,席墨眼中紫意明显褪去三分。再淡一些,或许珠子就会直接掉出来了。
得偿所愿么。江潭想着,靠过去轻轻吻了吻少年颤红的眼尾。
席墨猝不及防给他拿住,一个激灵上头,脑袋顶的毛骤然炸开一般乱茸茸。
“你……”他捂着江潭触过的那点皮肉,瞪大了眼,整个人都绷直了。
江潭顺势站起来。又等了一会儿,眼前之景却是不曾移改。
他看了看席墨,不由一滞,发觉这孩子眼底紫意沸涌,几乎将他漆黑的瞳子活脱脱洗成了蜃族特有的丁香色。
“也对,难怪先前的做不得数,原来最想要的还是在这儿呢。”席墨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拉起他的手晃了晃,“师父,亲都亲了,不如咱们现在直接成亲吧。”
江潭瞪着他,“不可。”
“这次一定行。”席墨紧紧捏着他手腕,连哄带骗地拖着人走,“若这都不行,我可再想不出更合适的法子了。”
江潭这么给席墨牵着走了一路,从日头高悬行至月影初上。两人穿过繁闹的街巷,路经熙攘的医馆,绕行喧哗的夜市,最终站在了一片槐花林子前。
“我家就在这里头。”席墨忽然放开江潭,“师父一定跟紧了。稍微错一步,你可就迷在林中出不来啦。”
言罢撒开蹄子就跑。
江潭虽不知他这葫芦里又想卖什么怪药,但仍紧紧跟了上去,缀在人身后踩出了节奏相同的步伐。不多时就见着林深处探出一角雅致的檐子。
“师父好厉害啊。”席墨抚掌笑道,“我以为只有我一个等不及了呢。”
又将人拽在手中,推开了宅门,直朝着堂屋踏去。
这屋里早给金锦朱绣堆得满当当。两人一进来,堂上那双烛火就蹭地亮了。江潭不由站住,发觉霎时之间,他二人皆已着上了血红的吉服。
“师父无论穿什么颜色都好。”席墨将他额发理顺,冲着不知何时静立一旁的曹誉道,“曹先生,司仪一事便劳烦您了。”
“那是自然。”曹誉笑眯眯地应了,“吉时已到,这就开始吧。”
江潭怔在当地,看着曹誉挥手起香,自己则被席墨拉出屋去。
“师父,你来点火。”少年手上已拎起一挂爆竹,风铃似的吊在了廊下。
江潭想,若如此演过一场真能解境,倒也不是不行。
他指尖燃起灵火,却被席墨一把握灭,转递来一根火草,“当心你的指头。”
不过是梦境罢了,哪里会真的受伤。江潭颔首接过那起了火星子的草茎,如画本中所绘那般引燃了爆竹。
廊间噼里啪啦地炸开一串花烟时,屋顶上扬起了缥缈的琵琶声。
“师父听过《星汉》么?”席墨唇角勾着一点笑,“我觉得好听,特意请师姐来为我们奏一回,就当是吉乐了。”
江潭想,目前的发展甚至合乎情理,若不是太过迅速,这么一套套下来就像是真的一般。
然而爆竹太吵,那曲子他听得不甚清楚,转脸却看席墨眺着那弯勾起夜幕的蛾眉月,眸子浸在曲中似的,逐渐蓄起一点珠光。
琵琶声百折千回。尾调已结,余韵犹存。连堂屋里接响而起的赞辞都缠上了几分窈绕。
“新烟绕,新烛煌,新人登花堂。”
两人并行至堂中,曹誉就和气地立在一旁。
“一拜天地。”
席墨张着紫盈盈的眼瞳,含笑道,“师父,上一回堂都未拜,我自是知道不算数的。这一回拜了堂,你便是我的,我也是你的,纵是生死也再不能分开我们了。”
堂中景象蓦而化去,露出诸空本相来。
两人站在无际的原野上,举目即见那风云蕴养过的、雷雨洗荡过的星河如欲倒流般坦在眼里,稍一吐息就能将这千年的浩瀚吸入胸臆,埋在心底。
席墨执起江潭的手,对着这片天地初开时诞生的星辰起誓。
“江潭,此生往后,我都想与你一起。纵星辰陨没,山海枯萎,此志不移,此念不渝。”
江潭不确定他是否被蜃乡所惑,仍未清醒,只顺着道,“我亦如是。”
席墨一怔,眼底紫波碎漾,寂然星光里,竟似淡得要化开一般。
“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了。”
江潭垂了眼。
虽明白眼前皆是假相,但他并不能就此承认。
席墨等了半晌,唇角笑意渐消,两人又回到了那处粉饰一新的堂屋。
只这回屋子里却是着实拥挤。
“二拜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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