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后,郁涉想起刚刚忘问的问题。
“你的老师不是尤里将军吗,为什么会来这里开餐厅?”
开玩笑,帝国统帅的老师,传说中帝国昔日的开国元勋,战神一般的存在,怎么会来到这里开一家餐厅?
“不是,是我另一个老师。”白玖摇头,慢慢的喝了口新鲜的果汁,“是,我很敬重的一个前辈。”
原来,当时在战场上,白玖还名不见经传时,曾经遇到过一个亚雌。
他不是军人,但却可以自由穿梭在战场与首都星。他是一名战地记者。
当然,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战地记者这个职业其实已经濒临消亡,而他们的主要职责也已经从传递最新的照片和视频转变为转述对战实况,从而安抚民心。
所以几乎每个战地记者,都是一名文采斐然的学者。
在这个时代,科技文明代替我们记录残酷的真实,而文字则帮助我们编织温暖美好的幻梦。
白玖从小家境贫寒,在他们那个荒凉的星球,几乎没有什么教育观念。白玖生性聪颖,但终究还是被闭塞的环境给耽误了几年。
后来他初入军营时沉默木讷,连封信都写不出来,还是这位叫做安德烈的记者在闲暇时间向他灌输了无数先进的知识体系,带他领略了古典美学。
一直到后来他离开了,白玖也成功地升为了少将,甚至于赫赫有名的尤里将军也在一次表彰会上注意到了他。
白发苍苍的老将军激动地握着他的手,称他为帝国的希望。
从那之后,只要他想,就有无数虫愿意为他提供教学服务,但他一直还是执拗地将安德烈当做自己人生中第一位老师。
这位金发的中年亚雌是第一个用实际行动向白玖展示无拘无束,浪漫洒脱的虫,也给了当时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白玖一丝光明的希望。
郁涉托着下巴,静静地听完了白玖的讲述。
他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上次讲这么多,还是在床上跟郁涉刨白时。
郁涉发现了,其实在面对自己时,白玖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不再试图藏着掖着,将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揉成一团,踩进尘埃,相反,他开始允许郁涉了解他的生活,并且逐渐不再不安于接受这份由雄主给予的,平等的尊重。
“那我们一会儿吃完饭,可以去看看他。”郁涉温柔道。
白玖“嗯”了一声,将刚刚上的,看上去像是一盘色泽鲜艳的水果沙拉般的东西往郁涉面前推了推,“先吃饭吧。”
“一会儿,我还有东西,要送给阿涉。”
*
与此同时,餐厅的顶楼,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里,“砰”地一声巨响传来。
“……”安德烈颤抖着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面前的小雄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面前的躺椅上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雄虫,面容秀丽,妆容精致,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惹人怜惜的气质。
“我来呢,也不是征求你同意的。”小雄虫似乎是丝毫不在意眼前这只怒气勃发的亚雌,垂着眼睫,翘起手指头,仔细端详着上面最新染就的颜色,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直接和和你说,从今以后,我的任何事情你都不准再干预。别想着拿我父亲的身份来作威作福。”
安德烈气急了,他长长的金发已经夹杂了银丝,垂在肩头不断抖动。
梳妆台的镜子上倒映出两只虫的面容,一个年轻,一个衰老,但眉眼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韵味,无声地对峙着。
不知过了多久,安德烈喘息着,慢慢说,“你现在这么做,以后迟早是要后悔的……等到将来你想成家时……”
“不,我不会。”小雄虫皱着眉毛,从躺椅上站起来,拎起一旁梳妆台上的背包。
“有的是雌虫愿意养我,就算我再大上一百岁,我也有足够的资本——你以为我是你吗?”
安德烈不说话了。
小雄虫用唱歌般故作天真的语气指着安德烈,“无依无靠,孤独寂寞,抛妻弃子,为虫不齿——”
安德烈全身的颤抖更加剧烈。
小雄虫从他身边优雅地经过,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再见,父亲。”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老师?”
安德烈赶紧回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走到门前到小雄虫就不耐烦地拉开了门。
然而再看清楚门外虫的瞬间,一张黑到底的脸僵住了。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相貌俊美的军雌,简单的毛衫和长裤勾勒出简洁利落的线条。
雪山上方的群星璀璨,都不及他眸中刹那流转的光华。
作者有话要说:Σ(|||▽||| )老朋友上线啦,有人猜到小雄虫是谁吗?
第46章 散步
白玖和这只陌生的雄虫静静对视了片刻, 然后礼貌地侧了侧身。
雄虫上下打量着白玖,哼了一下,继续往外走。
然而他才继续走了两步, 就又顿住了。
原来走廊上还有另外一只虫。
那是一只容貌清朗的雄虫, 看上去年纪不大,似乎是跟刚刚那只虫一起来的,此时正站在走廊里的阴影处,目光一闪不闪地注视着门口。
这只虫看上去有那么一丝眼熟, 但这感觉只不过在脑海中白光一般闪了一下,就要马上消失了。
多兰也没多想。他从小到大见到的虫多了去了, 难保没有一两只在某些方面和这只虫有相似之处——他已经忘了之前那场比赛中出其不意拔的头筹的最美雄子。
现在看着郁涉和白玖站在一起, 第一反应不过是, 哪里来的情侣?
虽然多兰以前不记得那个他看过一眼照片的郁涉, 但雄性本能让他多注意了这个还称得上是少年的雄虫几眼, 也轻而易举发觉了两只虫之间的关系。
而郁涉似乎是刚注意到他的目光,眼角分出了一丝余光淡淡一扫,紧接着又马上收了回去。
风轻云淡, 波澜不惊。
多兰从这目光中莫名地生出些许火气。刚刚因那只漂亮军雌产生的短暂绮念被这股莫名的气氛给搅和没了。
他没谈过恋爱,只做过交易,因而不懂什么叫做*爱侣之间的特殊磁场。
简而言之, 被虐狗而不自知。
他顺手遮住了脸,然后急匆匆地沿着走廊冲进升降梯。
开玩笑, 他的时间宝贵着呢, 跟那个老头子废了那么多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居然还因为一对情侣而情绪波动,简直丢人。
他今天晚上还要去见电影导演,上次因为他被绑架, 进度耽误了不少,他又不肯利用这件事大做噱头,所以导演对他很是不满。
车窗外无数悬浮车划过流星般短暂的轨迹,印在他漂亮却冷漠的眼珠里,稍纵即逝,连同那擦肩而过的陌生情侣一同在脑海中沉入记忆空白区。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之后,他们还会有这样那样的交集。
他此时只是从包里随意地抽出一管药剂,然后撕开包装纸看也不看,就这么往自己的血管里打了下去。
*
餐厅里,安德烈神色颓唐,形容憔悴,似乎老了几十岁。
白玖也没有料到会碰到这种情况,原本就不善言辞,这个时候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郁涉站在自家统帅旁边,脑海里模模糊糊闪现着那只虫的背影。
他记忆力一向好,又听安德烈在与白玖的描述中用了“拍电影”“娇蛮放纵”“父子隔阂”这样的关键词,便猜到了那只拂袖而去的雄虫,原来正是白玖几天前,从兽人手中解救下来的多兰。
他偏头看白玖。
统帅侧脸轮廓清冷,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老师,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
郁涉心说这叫什么孽缘。
要知道他跟多兰虽然是在之前的比赛中被传出了诸多瓜葛,但就他本虫来讲,他并不认识多兰,对他的了解也只在于那次解救行动之后,从白玖身边的虫口中传来的一些闲言碎语。
什么这只小虫质有多么多么不识好歹,不知感恩云云,也没当回事。但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白玖竟然是无意中救下了当年自己老师的独生虫。
郁涉不好在这种事中插嘴,于是只静静地站在一旁,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安德烈搓了搓脸,苦笑道。
白玖:“没有没有。”
安德烈叹了一口气,满含着无力和愤慨,“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白玖说:“每只虫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得让他自己学会长大。”
安德烈欲言又止。
他刚刚只是粗略地说自己的孩子不服管教,总是做错事,但没说是哪种错事——他没脸。
“那要是他的所有观念已经和正常虫背道而驰了呢……”
片刻后,安德烈捂着脸喃喃道,声音从他的指缝间传来,带着一种他这个年纪罕见的迷惘。
“他好像没有什么善恶观念,有时候我甚至感觉他随时都能做出一些很疯狂的事情,甚至于脱离这个世界……但我不知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