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见屏幕上端有个摄像头,不敢尝试。她转身跑到冷藏车驾驶室钻了进去,锁上车门,一边掐着秒表一边盯着后视镜,等两个鸭舌帽男人慢悠悠回来,搬了货又走进白色通道。
一等他们背影不见,颜霁立即推门离开驾驶室,跑到车尾反复开合了几次车门。然后在之前计算的时间里,提前回到驾驶室坐好,锁上车门等候两个鸭舌帽男人回来。
三次之后,颜霁再次等来了两个鸭舌帽男人。
车身微晃,一个鸭舌帽男人钻进车里。冷藏车里还有最后几箱冻货,装的都是自助餐厅用的冻海鱼,纸箱又大又沉。
男人弯腰去搬,一使劲差点闪了腰:“妈蛋,怎么冻起来了。”他又试了试,扭头招呼了一声。
颜霁的手一直拉着车门,她听不懂帽子男说的外语,但感觉到车厢又晃了一下,颜霁登时推开虚掩的车门,狂快奔到车尾。
所有的动作她已经反复练习过,然而手指仍然紧张的发僵。
关门,上锁。
回到驾驶室,按下按钮,落下后备箱门。
颜霁站在驾驶室外,静静听着车厢里沉闷的砸敲声,重重呼出一口气。
肾上腺素分泌,心脏剧烈收缩,心跳与血液流动加速,兴奋感如潮水汹涌,一波一波刺激着大脑皮层神经末梢,头皮如微电流穿过般的酥麻。
有种奇妙的感觉在颜霁身体上燃烧升腾。
若有若无的敲击和怒骂还在继续,颜霁神情从容的换上驾驶室里的两件白大褂和手套,将找到的工具塞进包里,拔下车钥匙,头也不回的走进白色通道。
白色通道很短,颜霁贴着墙角慢慢探头,拐过去是个T字路口,尽头是一扇电梯。
颜霁侧耳听了一会。
非常安静。
她蹑手蹑脚走到T字路口,一偏头就看见堆在地上的冻货纸箱。整整齐齐码在“消毒区门口那个黄圈里”。再前面是一扇玻璃门,门边墙上有个刷卡器。
颜霁将背包放在地上,从白大褂里拿出一副一次性口罩拆开,戴好之后走了过去。试了一下周叔叔的工作证,刷卡器上红灯闪烁,玻璃门嵬然不动。
过了七八分钟,玻璃门那端开过来一辆橘色电动搬运车,简化版搬运车没有座位,车后有块踏板,上面站着一个白大褂青年,头上戴着浴帽一样的防尘帽,口罩挂在耳朵上,眼镜厚的看不见眼睛。
橘色电动搬运车矮矮胖胖,只到成年男子腹部,车顶放了两只猫耳装饰,前段伸出来的两根货叉上贴着猫爪贴纸。
白大褂青年下了橘猫号搬运车,走到门边在口袋里翻了半天,从衣服里拽出一张工作证,两指一夹贴近刷卡器:“磷在夜空化作一道光~门捷列夫见微知彰~ 七横十八纵族列周行~氢锂钠钾铷铯钫~喔~~~”
“咚”
白大褂青年哼着歌,重新站上自己的橘猫号搬运车。搬运车驶出玻璃门,白大褂青年看着地上一堆纸箱,冷气丝丝蔓延,散发出牛肉、羊肉、鱼肉的腥味,连忙戴上口罩。
“咚”
白大褂青年脚下扎马步,双手一搓哈了口气,弯腰抱住一个纸箱。
“咚。”
“什么声音?”白大褂青年诧异的东张西望,循着声音走到T字路口。
通道尽头,银色电梯门一开一合,一合一开,而电梯里外空无一人。炽白的灯光下,白大褂青年甚至能看清电梯镜子上倒影的自己——
没有头。
“啊啊啊啊!”白大褂青年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眼白一翻噗通栽倒。
颜霁从墙角走出。
她料想了无数结果:来人查看电梯,自己趁机溜进去。自己制服对方,拿到通讯设备。自己被抓进去见到晏灯。自己被抓进去,没和晏灯关在一起……
现在这个情况,真是好的让人觉得惊愕。
颜霁拿出□□喷雾,对着地上白大褂青年“呲呲”两下。这东西是在冷藏车驾驶室里翻到的,颜霁猜测他们就是用这个迷晕晏灯。
将白大褂青年拖到角落,颜霁在他身上翻了个遍,遗憾的是他的手机也没信号。用白大褂青年的指纹解锁之后,颜霁关闭屏幕锁,将手机塞进自己的口袋。
戴上白大褂青年的工作证和防尘帽,颜霁走到电梯边,弯腰捡起插在门缝里的笔刷。至于电梯镜子上的油脂,只能由它去了。
回到T字路口前,颜霁站上橘猫号搬运车,带着七八箱冻货进了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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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金药业,地下实验室内。
在确定挂断电话之后,格列夫用母语咒骂——
“该死的职位权限!他们根本不懂得尊重科学家!”
对于任何沉迷研究的科研人员,无法屏蔽、不接听也会自动接通的电话,真是让人讨厌。特别是它来自于你的根本不懂科学的庸俗雇主。
然而格列夫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特别是现在。
“一会回来喂你。”眷恋的看了一眼铁笼,格列夫转身走了出去。
穿过三重合金门,格列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推开办公室门往外走去,一路上可以看见年轻的研究员们正在忙碌,每个人布满血丝的眼球里都闪烁着兴奋。
三天之前,这些研究员们还在各自的岗位消磨时光。大家来自于点金药业收购的不同实验室,各有擅长的领域,互相并不熟悉。而点金药业一直没有明确的研究方向,导致重金签约的研究员们如一盘散沙。
现在不同了,他们即将改变世界。
每个人都很兴奋,特别是格列夫,因为这本就是他一直在做的研究,只不过之前并无进展。正是因为三天前的重大发现,他才有权限抽调精英组建了这只研究团队。
格列夫一边走一边想:这些人中会有多少同意去往孟买?如果他们知道的多些,我想没有人会犹豫。我愚蠢的雇主至少有一点是正确的,在印度许多事情比在这里好办,至少我们不用像小虫子一样待在地下。
隔离室外,玛蒂尔达女士面色不善。
作为整个研究室权限仅次于格列夫的技术主管,而学术上并不逊色的科研大拿。玛蒂尔达女士本就因格列夫对自己隐瞒此次实验详情很是不满,现在又听闻竟然“抓”回来一位公民,她再也无法压制怒火:“格列夫先生,业内传闻你早晚会站在伦理法庭的被告席上,令我意外的是,你竟然想蹲红色监狱。”
格列夫扬起下巴,使得他光秃秃的脑门在灯下更加锃光瓦亮:“岁月女士,请不要质疑一位英伦绅士的操守。科学是自由的,而自由人的自由也是自由的。”
“岁月女士”这个绰号源自英国前首相铁娘子撒切尔夫人的自传《唐宁街岁月》。格列夫喜欢用给人起绰号这一行为来昭显他的幽默。
玛蒂尔达女士并没有被他绕晕:“格列夫先生,请直白说出你的打算。”
格列夫打包票的说:“放心,我不会向愚蠢的雇主屈服。”
他们只是被意外之喜冲昏了头脑,以为钻石像沙子一样遍地都是。格列夫内心嘲笑,推开隔离室的门,朝里面年轻儒雅的研究员微微颌首:“鹈鹕先生。”
项信鸥戴着口罩,见状连忙走过去扶住门,将两位实验负责人挡住:“格列夫先生、玛蒂尔达女士,请戴上口罩,防止不必要的麻烦。”
格列夫点点头,从白大褂里摸出真丝口罩,又用无尘帽欲盖弥彰的遮住光溜溜的脑袋。
所谓隔离室,就是在房间用防爆玻璃又搭建了一个房间。外面一圈留出L形的走道,可供走动和观察。
格列夫透过玻璃墙看见晏灯,大吃了一惊,耸了耸眉毛:“你们竟然像对待猴子一样对待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士。”
白色口罩遮住了项信鸥的脸,使得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内部指令里面写称,她,具有攻击性。”
格列夫不以为然:“我看过了,现在我想,或许是这位女士的美貌让我们尊贵的总裁先生脑子发昏。”
格列夫靠近防爆玻璃,极力露出和蔼而风度翩翩的笑容,握住门锁把手:“美丽的女士,不必担心,上帝明白这是个误会。来一杯伯爵红茶吧,它会让你受惊的心灵得到慰……”
晏灯抬起手,在纤尘不染的防爆玻璃上缓缓划了一横。
上帝没有给格列夫反应的时间,脑海中如一道闪电劈下,剧烈的疼痛让他连挣扎的本能都消失,面条一样瞬间瘫倒在地。
项信鸥惊叫一声,上前抱住他,同时打开通讯器:“格列夫先生!内部指令无误!内部指令无误!双S级加密,对所有研究员保密。”
玛蒂尔达女士被这突变吓到了,上前翻开格列夫的眼皮,指挥项信鸥:“我们先离开!”
格列夫像遭受电击一般,四肢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翻白的眼球过了几秒才重新聚焦。他推开项信鸥,圆粗的手攀附着防爆玻璃,然后脸颊也贴了上来,粗重的喘息在玻璃上蒙上一层雾气。
他盯着晏灯如痴如醉,两只眼球渐渐充血:“……我美丽的天使,你是上帝赐予我的礼物。”
玛蒂尔达女士听到他的疯癫低语,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欣喜若狂,紧跟着一步上前,几乎是撞在防爆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