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未置可否,或许他本来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想要借此撒娇。他举起酒盅热热地喝了一口酒,又伸筷子去夹桂花鱼,桂花鱼放着的位置离他远些,王爷连忙站起身来,亲自替他夹到面前的碗里。
“吃吧。”
青龙满意了,这才向晋王一笑,他人形的容貌本就很美,这样一笑,显露出天真的神态,更令人心折。晋王却只是保持着淡淡的优雅微笑,伸手替他抚了抚面颊边上略显蓬乱的发丝。
这两人的模样,看起来就算不能成为爱侣,起码也是一对腻友。这旁若无人的状态,真让人看着有点不自在。
若不是任鲥知道其中的内情,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一对很让人羡慕。可是此时此刻,他见此场景,再联想到晋王此次设宴的目的,只觉得胃里有些翻腾起来。
这天真小龙的心底是否能够略微觉察到,此时替他温柔地抚弄着发丝的年轻王爷,正盘算着要将他囚于府中,为自己篡位的行动加码?
糖里裹着利刃,温柔里藏着恶意,亲昵里包含着杀机,而年轻的小龙对此一无所知。
任鲥冷眼看着这发生在他眼前的故事,并不准备给故事的主角提供什么提示。在这个故事里,他只是个背景,并不准备卷进去太深。更何况,他原本也不怎么喜欢这条小青龙。
尽管如此,这并不妨碍他有点为这条青龙惋惜。不过反正晋王伤不得他,让他稍微吃些苦头长点教训也好。
任鲥在这里看到了人类最丑陋的一面,他只是看着,并不打算进行什么评价。他不害怕人类——修行人伤不到他,就算是醉梦香这种能迷倒龙族的迷药也对他无效。人类对他构不成威胁,所以他也不准备对此做些什么,只是看个热闹。并且顺便提醒一下自己,不要太过于相信人类,人类与灵物、小妖之类不同,他们实在是太擅长撒谎了。
任鲥目不转睛地看着龙和晋王,没有注意到顾循之一直在看他。
这会儿,顾循之已经看了任鲥好久了,他的眼神一直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地观察师兄的脸色。此时此刻,任鲥的神情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虽然顾循之自认为已经比较了解师兄的性情,也揣度不出此时此刻他会想干什么。万一师兄一时兴起,准备把一切真相在青龙面前揭露出来,那可就全完了。
顾循之看了他半天,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师兄?”
听见师弟的呼唤,任鲥立即转过头来,向着顾循之一笑。
哦,对,他差点忘了。他的师弟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不过他可和别的家伙不一样,虽然修行不成、有事没事总犹犹豫豫、啰啰嗦嗦、胆子小、爱哭又爱犯蠢,偶尔还有些叛逆,但至少绝不会对他耍什么心机。
这样比较起来,果然还是他的师弟最好了。
这么想着,任鲥看顾循之的眼神就显得更柔和了。
顾循之不知道师兄这会儿正在心中在将自己和别人比较,并给了自己一个非常高的、完全偏离事实的评价。他只是惊诧于师兄的温柔眼神。毕竟师兄一直以来都对他非常严格,说话向来不假辞色,在顾循之的记忆之中,他几乎从未见过师兄露出这样的表情——虽然有时候他也会显得很温和,但和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这让顾循之感到有一点惊惶失措。
但更让他惊惶的是,他发现自己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师兄的这种神情,但由于他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导致他的身体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此做出反应。
顾循之发现自己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但他没空去考虑汗毛什么的,他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想让它尽量显得平常一些,这几乎让他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再也无暇去注意别的了。
任鲥看师弟只是叫了他一声就没再说话,于是又转回头去。只见青龙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鱼,此时正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看着他的眼神,任鲥敢打赌,这条龙肯定已经不记得他了。
青龙没打算跟他打招呼,而是转过头去问晋王:
“他们是谁?来干什么的?”
自从青龙出现,晋王脸上的神情就几乎没有变过。始终温柔且有耐心,他听见青龙问,就开始逐一替他介绍:
“哦,这一位是我府中的幕僚顾先生——你以前大概见过,这一位任公子,是顾先生的师兄。总之,我让顾先生请他来,是为了要帮我忙的。”
很显然,龙对枯燥的王府事务毫无兴趣,并不打算追问细节。他也不打算多看面容枯槁的顾先生,却睁大了眼睛看任鲥:
“咦,你看起来好眼熟,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面?”
任鲥不打算隐瞒上次那场糟糕的会面,所以他点了头:
“我们在东海遇见过一次。”
青龙在化人之前,所有的岁月都是在东海度过的,这提示并不能帮助他认清眼前人的长相。他看着任鲥,显得有些迷惘:
“我们以前……说过话吗?”
任鲥决定稍微启发一下他的记忆:
“几千年前,我曾经在东海钓鱼。那时候……我们还是打过一点交道。”
青龙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一下子变红了,并且这红色还有逐渐向下的趋势,似乎连手背都开始有些泛红。
顾循之吃惊地看着在他眼中凶神恶煞一般的青龙此时满脸都是局促,乃至于坐立不安起来,他的脸仍然朝向任鲥,眼神却躲闪起来,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任鲥则全然不动声色,一句话也没说,似乎青龙这反应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顾循之和晋王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晋王试着伸出手去握青龙的手:
“怎么了?”
青龙没理晋王,不耐烦地拍掉了他的手。这会儿他似乎终于鼓起了一点勇气,恶狠狠地盯着任鲥,那表情不知是恨是怒。
任鲥还是什么也没说。
青龙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你给我听着!本座是东海之主,东海一切俱属我所有,本座不就是吃了你几头牛,还是你自己放进海里的,有什么大不了!”
任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青龙把桌上酒盅砸在地上,一溜烟跑了。他靴上金铃乱晃,不住作响,随着他渐渐去得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青龙为主角的故事,见完结文《王府后院有条龙》,不过那本书的时间线与这本不同,青龙的性格和这里有不少差别。
青龙是比较重要的配角,以后在这本书中还会有一些出场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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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晋王爷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他惊讶,困惑,神情之中还略带着点愠怒,他看出青龙与任鲥早已相识,而两者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有些让人说不清的微妙,这是晋王爷预料之外的事,但他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的姿态,向着任鲥询问:
“任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爷的语气已经尽量平静,但顾循之还是嗅出这问话里已经带着点危险的味道。王爷心中已然有几分起疑,如果师兄的答案不能让王爷满意,只怕王爷会撕破和善的外表,露出狞恶的本性来。顾循之追随晋王日久,了解他的秉性。知道他对认为是自己敌人的人,一向是不留情的。
当然,顾循之了解自己师兄的能耐,知道只要有他在这里,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他只是不希望王爷在他面前显露出那种样子。王爷从前救过他的命,他也在王府为晋王服务多年,算得上是晋王手底下最得力的幕僚。虽然两方面不过是主从之间的关系,晋王也确实难以被称作是好人,可顾循之还是希望十几年的主从情分,不要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紧张得冒了一身汗。
任鲥倒是不慌不忙,轻松愉快得好像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
“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我与那青龙从前只不过见了一次,就像我刚才说的,几千年前,我曾经在东海钓过一次鱼。”
这开场白和之前他在席间说的毫无区别,晋王爷和顾循之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要听他接下来说什么。任鲥分别看了他俩一眼,将这故事娓娓道来:
“那时我决意要钓一条少见的大鱼,于是用极粗的缆绳做鱼线,弄了个大铁钩,拴上五十头牛做鱼饵,站在山上丢下海去,只等鱼上钩。不料等了几日,大鱼迟迟不来,我的鱼饵却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少。我下海去寻,才发现原来鱼饵是被一条青龙偷吃了。”
故事说到这里,任鲥意味深长地往晋王爷那边看了一眼,晋王爷恍然大悟:
“那偷吃鱼饵的青龙就是……”
任鲥点头:
“正是他。他偷了我的鱼饵,我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于是把他捉上岸来,狠揍了一顿才放他走。事情就这么简单,此后我也没再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