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鸿做出这些动作只花了一瞬间,任鲥见一击不中,没有追击,也往后退了一步,持着剑警戒。辟鸿站稳了,这才终于抬起头看向任鲥,当他辨认出任鲥的面容时,不免又惊又怒:
“是你?!”
任鲥此前从未见过辟鸿,多少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辟鸿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任鲥了。
为了完成这一次的计划,辟鸿曾经花了许多时间做准备。辟鸿背叛过许多人,也曾被许多人背叛过,因此他谁也信不过,自从复生之后,一直以来都是单打独斗。他知道自己可以重复地复生,但复生的过程过分麻烦,丢弃一具躯体损失的魔气又太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想重复这个过程。
为了要在发生意外时能够迅速补充魔气,他曾经花费许多精力,在京城附近培育了一个非常出色的饵食。他精挑细选才找来那么合适的一个人,用最精细的手法往他体内植入魔气,将其变作魔物,他一直将那个魔物培养到不会轻易被人消灭的程度,才放心留他在碧空山上自行发展。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那个饵食身上的魔气一直在增长,辟鸿若在魔气空虚时将其吞噬,可以得到相当的补益。可是就在他刚刚取得皇帝信任,被封为国师时,他发现自己安置在碧空山上的那个饵食的气息消失了。
他向皇帝告了假来到碧空山,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来得已经太晚,那个被他当做饵□□心饲养的妖魔此时已经完全消失,甚至连尸体也找不到。他花了许多时间在整座山上搜魂,才终于寻觅到那妖魔死前所见的最后景象——
那是一个人的脸,而这张脸此时就在他的眼前。
这一刹那,一切都串联起来,辟鸿意识到,他这几年以来的不顺利并不是巧合——眼前的这些人一直都在故意地和他作对。
他对此虽然感到气恼,却并不惊慌。辟鸿是见过大场面的,没有什么能把他轻易吓倒。在他出生的那个时代,妖魔遍地,民不聊生,情况比现在糟糕得多。而他只是一个多多少少掌握了修行之法的凡人,却清除妖魔,斩杀白龙,做下传奇般的伟业,如今他已经经过数百年的修炼,又吞噬过大量的饵食,更是什么都不怕。
诚然,那些事情发生的年代距离现在已经太远,辟鸿多多少少有些忘了,是因为有赤龙的帮助,他才有机会斩杀白龙。不过如今的辟鸿确实有着超越龙族的实力,如今他的境界已臻魔神,自信无人能够胜得过他。
无论是天下的修行人,还是青丘国那些狐妖,在辟鸿看来,不过都只是蝼蚁。只有他是天选,是这世间的主人。考虑到他一生经历跌宕起伏,最终成为皇帝,他有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不算奇怪。
他轻蔑地看着眼前的人,再度用魔气化为黑色的剑。
虽然他操纵魔气已经如臂使指,完全可以选择直接用魔气攻击,但他却始终喜欢将魔气具象化,变为长矛或剑的形状。几百年前形成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让他想象不出不用武器作战的感觉。总之这一次他增加了魔气的量,造出来的魔剑无比坚固,无论什么样的剑也无法再将其斩断。
随着他体内的魔气溢出,乌云遮住了整片天空,天色一下子暗下来。辟鸿伸手召来雷电,击中山谷之中的树木,让它们像火把一样燃烧起来。摇曳的火光照着他的脸,让他那本来平凡的面容显得异常恐怖。
这一手对辟鸿来说不算太难,却很有威慑力。虽然任鲥始终不为所动,顾循之却当真感到胆寒。
他如今已经不算是□□凡胎。经过在昆仑山上的修炼,他体内的内丹已经和他这个人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但眼前的辟鸿显然早已经进入了另一境界,绝不是他能追得上的。他意识到此时眼前即将上演的这场战斗实际上与他无关,在他们三人之中,只有任鲥能够与他一战,而他顾循之只能站在一边看。
顾循之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他多少有点失魂落魄,只能强打起精神看向辟鸿,尽量做好警戒,以免被捉去当人质。但辟鸿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顾循之,他的眼睛只看着任鲥一人。
两人对峙过一阵,随后不约而同地再度出手,两厢里兵器对撞,铿锵有声,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此时两方都没有使出全力,只是试探而已。试探之下,两人都发觉对方的力量远比自己想象中身后,不免暗暗吃惊。
在这样的往来之中,辟鸿也渐渐觉察到对方的身份,不觉笑了一声:
“你们师徒真是有趣,师父是地仙,徒弟居然是个天生灵物。我也好久没见过天生灵物了,你究竟是个什么?龙?麒麟?还是貔貅?”
辟鸿看起来行有余力,提出了许多灵物的名字,似乎想要用这样的问题干扰任鲥。然而任鲥只是专心斗剑,似乎对辟鸿的问题全无兴趣。辟鸿面对着任鲥,一边看,一边琢磨着:
如今天地之间灵气衰微,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一般的灵物往往偏安一隅,只能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勉强度日。而上古时代就诞生的那些灵物虽然有着强大的力量,却通常不愿管人间的闲事,他想来想去,总也想不出来人究竟是何路数,只好往后一跳脱开身来,又问道: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坏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继续……
第114章
辟鸿这话已经向归尘仙人问过一遍,却被归尘仙人很巧妙地回避过去了,这回对面换了个人,他又问了一次。
任鲥稍稍偏一点头看他,瞧任鲥那神情,好像在疑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不过任鲥多少还是比他那师父略微耿直一点,非常简洁地回答了他:
“看你不顺眼罢了。”
尽管此刻的局势非常紧张,在一旁观战的归尘仙人和顾循之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如果这问题是向着顾循之问的,顾循之绝对不会这么回答,而是会选择更加稳妥的答案,比如说为了天下苍生之类,他在王府里呆惯了,无论做什么都总要找一个最为冠冕堂皇的理由,即使他原本的想法与之完全没有关系,他也仍有可能会这么说。眼下的这种说法倒是很有任鲥的风格,不过听了这回答的人大概是要生气的。
任鲥不知道这种人类可以随口溜出来的答案,就算他知道也不会这么说。和人类不同,他对天下苍生没兴趣,连拿出来当个借口的兴趣都没有。此刻他站在这里,唯一的原因就是顾循之——他们将来说不定要在人间生活,绝对不能允许眼前这样的家伙把人间搞得乱七八糟。
要让任鲥把这样的理由仔仔细细地给辟鸿解释一遍,他可嫌麻烦,也没有功夫。所以他就选用了这么一个简洁的说法。在他看来,两者之间的差别不大,不过辟鸿可不会这么理解。
辟鸿听到他的说法,再看着任鲥那一张云淡风轻的脸,着实气到发疯。
他为了能成为这人间真正的主人,打造一个永远不会湮灭的国度,已经耗费了数百年的心血。从他复生之日起,他就开始将自己还是皇帝时的失败和遗憾一一记下,又将自己对未来的期许深深刻在心里,他下定了决心,要让一切臻于完美。
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青丘国,这个地方是他在还魂之后才听说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决定先对那里下手。在他看来,妖物是些肮脏而不自然的东西,原本就不应存在于世,妖物建国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在他的国土之上,决不允许有这样肮脏的东西存在。
他计划要将整个青丘国收入囊中,让所有的狐妖都变成给他提供魔气的饵食。狐妖的身体灵气充足,一旦入魔,产生的魔气非凡人可比拟,作为饵食再合适不过。只要吞噬了青丘国中所有的狐妖,他的力量必将达到前无古人的境地,无论是后天修炼而成的神仙,还是天生地长先天灵物,没有谁能与他匹敌。
这计划进行得并不容易,青丘国防守严密,像他这样的外人根本没机会进入。他只能想办法在在外游历的狐族之中寻找突破口,好容易才发现一个白如榭,以天魔狐的传说引诱他上钩,又花了百年的时光悉心培养□□,只待白如榭替他将整个青丘变作魔国。之前有一瞬间,他曾以为自己已经要成功了,没想到最终还是一场空。
那一次的失败并未让他气馁,辟鸿深知这计划的难度,本不指望一切都那么顺利,其时他已经混入宫中,深得皇帝的器重,他盘算着要让现在的皇帝成为他的傀儡,或者干脆将其吞噬。皇族的身上有着真龙的血脉,那血脉来自于他的妻子,而皇帝的身份又会让那份血脉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皇帝是他的后人,但他从未考虑过那点,他们是他的后代,同时也是那个背叛了他、杀死了他的人的后代,他嫉妒他们生来就有真龙血脉,而他却不得不依靠饮用龙血强健体魄,延长寿命。
然而这计划也已经失败了,皇帝提前化为魔龙,脱离了他的掌控,魔气已经进入皇帝的骨血之中,无法再被他抽出来化为己用。辟鸿对此再不甘心,也只能离开。
他原本将他的这些失败归结于运气不佳,此时才发觉并非如此,他失败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而那原因竟只是轻轻巧巧的一句“不顺眼”,这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