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着头,盯住地上的长乐:“快说,明叔叔到底在哪儿?我找他有要紧事儿。”
长乐坐在地上,一脸沮丧:“我真没骗你。骗你我是小狗,骗你我包了你所有的轮值任务,骗你我吃不饱穿不暖,天天给你做牛做马。”
宝蒙的目光像台复印机,将他从头到脚扫描了好几遍。
他看起来挺认真,发起誓来,也毫无破绽。
“干嘛呢。真把你们惯得要上天啊。”
简明庶不徐不疾的声音从宝蒙身后传来,他随手推门,从手术室外走进来,偏着头看着两个剑拔弩张的小朋友。
“明叔叔?”宝蒙颇有些奇怪。刚才她进来的时候,走廊上分明一个人也没有。
“给我的?”
他一眼瞧见了宝蒙手里端着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英珠做的吧,快青出于蓝了。”
浓烈的红酒对撞柔美的蛋糕,甜中带醇,佐之肉桂的馥郁香气,这是简明庶按自己的喜好捣鼓出来的肉桂红酒舒芙蕾。
这道甜品,宝蒙极其爱吃,恨不得把碗都舔个底掉。她姐姐英珠见着宝蒙喜欢,悄悄找简明庶记了做法,时不时就给她做了解解馋。
简明庶这一身好厨艺,不仅中餐西餐样样在行,时不时还能倒腾些浆果乳酪松饼、车打芝士培根焗土豆这种新鲜菜式,却只能用来抓抓平都医院这帮小毛头的胃。
“明叔叔!”长乐见着简明庶,像只乖巧打滚的小奶狗:“你……你怎么回来了!”
简明庶有些哭笑不得:“你个小毛头,还盼着我回不来么。”
“不是的,我只是好奇……”
“明天说。今天太累了。”
他打了个哈欠,原地雅致地一转,往门口走去。
宝蒙见他要走,端着借花献佛的舒芙蕾,急忙几步跟了上去:“明叔叔,我们养猫,养猫好不好,这只猫,它叫小黑,可乖了,自己跑来的。”
“怪不得你无事献殷勤。”简明庶说,“我吃了你的舒芙蕾,那自然是……”
宝蒙跟在他身后,满眼期待。
“不行。”简明庶头也没回。
他大阔步走到走廊尽头,捣鼓起走廊上的自动贩卖机,熟练地投币、按按钮,不一会儿,从里面捞出一瓶啤酒。
刚刚捞出来的冰啤酒,被他随手朝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简明庶吝啬地只用了三个指头,随意拎起啤酒,往楼梯走去。
“明叔叔,求你了明叔叔,我们养猫吧!我发誓,就这一只!真的!”
宝蒙依旧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她还存着点儿小心思,兴许把这位没什么耐心的简院长缠烦了,就大手一挥答应了他。她肩上的小黑也附和般地喵喵叫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简明庶止住了步子,回头疑惑地扫视了宝蒙一眼。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猫?”简明庶问。
他声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好听,可惜语气是半分都不容置疑。
“我哪只眼睛都看到他是猫!”
“眼睛不好使,我可以给你换一个。”
简明庶头也没回,敷衍地朝她摆了摆手,大踏步上了楼梯。
“明叔叔!!”
“听不见。”
简明庶懒懒的声音从安全通道传来,只留下宝蒙站在原地,颇为失落地咬着牙。
安全通道里晦暗,幸而还有月色,给楼梯镀上一层霜寒色彩。简明庶随意拎着冰啤酒,心中还琢磨着“双生”茧世界的蹊跷。
他打算,明天见一次遗愿成神系统的创始神,鲲鹏。
顺便,按照惯例,将收集到的血魄交给他。
“咚”一声。
听装啤酒重重地砸在地上,泡沫沿着裂开的口喷涌出来,咕咕嘟嘟流了满地。
简明庶站立不稳,手里的啤酒洒了满地。他反应倒是及时,瞬间扶住身侧墙壁,这才勉强站住。
数道如荆棘缠身的痛感传来,他停了停,用右手摸了摸右肩。
黑暗中,业诅痕隔着衣料莹莹地发着红光。
这些红色的线条镌刻在他的右侧背部,离远了看,像是一头海中巨兽的模样。
第24章 弦的回响[加注释]
次日下午。
酆都大学里的某间教室。
简明庶坐在最后一排,手上不住叠着素秋留给他的信件,百无聊赖地看着讲台上的鲲鹏。
或者,在大学校园里,应当改称他为“郁教授”。
这位郁教授看起来儒雅斯文,戴着银丝圆眼镜,收放自如地在讲台上走来走去,侃侃而谈。
这堂课是多数人头疼、唯恐避之不及的《大学物理》。
因为这位“郁维坤”教授,酆都大学的物理课和其他学校不同,堂堂爆满。简明庶提前了十几分钟到,只抢到了最后一排。
快开始上课的时候,陆陆续续还有人进来,所有过道都站的满满当当。
简明庶总是奚落鲲鹏,这些人,都是冲着颜值来的,不是冲着学识来的。
果不其然,鲲鹏课本上的物理知识没讲多久,就开始放飞自我,东拉西扯,从上古传说讲到波江座超级空洞。
学生们看起来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听他东拉西扯,甚至比听课都更起劲儿。
“……人类总是相信自己的感知,看星便是星、看天也只是天。却忽略了,视觉、听觉甚至思维,只是大脑受到刺激传递的信息。”
“也许星星不是星星、天空也不是天空,也许我们真的都泡在缸中,脑后插着层层电缆,却以为自己活在真实的世界中。从这点意义上说,我深刻建议《黑客帝国》纳入中小学必看范围。”
学生中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鲲鹏单手撑着讲台,跟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有些蜷曲的头发弹出好看的弧度。他的神情举止,看起来很像简明庶。
他将整个教室扫视了一圈,有力地控制住了课堂氛围。
“这点,古人比我们做得好。比如《大荒经》中,提到烛龙,说他‘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这个思维就厉害了,你看到的昼,不是昼,也许只是烛龙睁开了眼;你感受的风,不是风,也许只是烛龙的叹息。”[1]
“这个写烛龙的人,若是活在现代,应该是弦理论的拥趸。只是,他没想到,他所用的基础能量弦,有点太大了。”[2]
鲲鹏故意停了停,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引得学生一阵哄笑。这次的笑,是对他可爱表情的褒奖。
“我们看龙是龙,看星是星。也许龙不是龙,是风是雨、是昼是夜;也许星不是星,是数万年之前的叹息——在宇宙中奔跑了一万多年,才来到你的眼中。这样想想,看星星,还真是浪漫。”
鲲鹏停了停。相信此时,有不少女学生,在他淡棕色的眼眸里,感受到了万年之前的浪漫星光。
“就像我们本堂课讨论的,既然可以假设一切物质都是由弦构成,只是由于震动的‘频率’或者‘方式’不同产生差异,弦构成基础粒子、粒子构成万物。那么世界、包括烛龙、包括你我,甚至包括‘思维’,是不是我们认知的样子?”
“说不定,我们这样坐着,我讲你听的场景,在高维生物看来全然不同。也许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们都是震动的弦。而这堂课,只是琴弦上,一段曼妙的回响。”
简明庶低头,他怕鲲鹏看到他脸上戏谑的笑容。
明明站在台上侃侃而谈什么物理、什么宇宙的,就是整间教室,最不合理的存在。
“教授!您的意思是,会有高维生物,也就是外星人存在么?”
鲲鹏没有直接回答。他低头笑了,下巴舒展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还在看山是山!”人群中有个女生直接反驳道,“你怎么就知道外星人或者高维生物不是弦的震动的另一种形式?”
鲲鹏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诚如这位同学所说。如果弦理论的假设成立,不仅外星人、鬼怪、上古之神,甚至一个个的平行世界,都只是基础粒子的不同形式罢了。”
“如果我们参透这其中的奥秘,那么能不能反向行之,抓住一个个人‘思维’的回响,逆向构成其他的物质,比如:一个个独立的世界。”
“那就成创世神啦!”一个男生抖机灵道。
学生一阵哄笑。
鲲鹏泛起一个笑容,他的眼神躲在厚重的镜片背后。
“那,又有何不可呢?”
下课铃无情地中断了这堂玄之又玄的物理课。
多数的学生像退潮的海水,呼啦啦就涌出去了,只留下零星几个,一边慢慢腾腾地收拾着课本,一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郁教授。
简明庶耐心地转着手头上素秋给的信件,等着最后几个拖拖拉拉的学生也走出了教室,他这才漫不经心地走到第一排,散漫地倚在课桌上。
“哟。”
鲲鹏正在收拾教案,听着这声懒洋洋的招呼,抬头看了简明庶一眼。他的眼镜上,折射出半圆状的光斑。
他低下头,淡然说:“没大没小。”
这幅淡然反应让简明庶心头一喜,看来今天来得巧,恰巧碰上海神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