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树枝贯穿了扭曲狂笑的假素秋,真素秋站在她的背后,推着这道凶器树枝的末端。
她侧头看了简明庶一眼,居然泛出些许欣慰的笑容。这个笑像最后一抹夕阳余晖,瞬间消逝。
素秋咬着牙,一语未发,自己也扑上了这条树枝。
她不是茧世界主神么?
明明她俩已经赢了这次茧世界,为何她要杀了假素秋后自杀?
难道是……为了救其余的人?
简明庶还没来得细想,巨大的黑色斗篷再度将其笼罩。
“伍舒扬?”
伍舒扬冷白的脸在极近的地方,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简明庶,一语未发。
他冰凉的手指探上了简明庶的左后颈,像是在绘制什么纹样。在他绘制纹样的地方,冷利的刺痛感传来,仿佛要贯穿他的肩胛。
痛感让简明庶下意识摸向后颈,他刚抬起左手,手腕却被伍舒扬抓住,力道完全不容置疑。
“你?!”简明庶咬牙瞪了他一眼,二人目光对撞。
伍舒扬的眼神冰冷而复杂,那不是惯有的持静稳重眼神。他盯住简明庶,眼神中是快要漫溢而出的侵略感,手中的力道更是一丁点都没松。
短暂的相处中,他还以为伍舒扬是水中凉月般,无欲无求的君子。他还怀疑过,伍舒扬是不是穿越而来的高仿真机器人。
经过石室相处、又一起淌过血尸群,即使二人谈不上合拍,刚刚同舟共济的经历,他还以为伍舒扬勉强能称的上半个朋友,一直也没提防他。
难道,是他错看了伍舒扬?
他没来得及抽丝剥茧地分析,耳边轻轻的飘来了一句“睡吧”。
弹指一挥间,他失去了意识,扑入沉静如潮的乌木香气中。
简明庶瞬间昏了过去,向前沉沉倒入伍舒扬怀中。他的侧脸轻轻枕在伍舒扬肩头,四周是天旋地转的狂风。
伍舒扬顺势兜住了他的后脑,盯着怀抱中被自己心控的人。
顺着敞开的后领口,他隐约看到了简明庶白皙的背,如碎玉一般,遍布着黑色的业诅痕。
*
阴历七月十四十一点二十三分。
酆都市。
酆都市的居民多半进入了梦乡。
住在这么个怪异传说频出的地方,他们已经习惯了遵守一些令人费解却代代流传的“规矩”,比如,阴历七月十四的晚上,应当早早上床休息,否则会撞到阴兵过境。
年轻人早已不相信这些传闻,可谁又说得准,世上一定没有阴兵过境、一定没有鬼呢?
罗酆山脚下,平都医院。
医院大厅晦暗不明,“安全出口”的绿光给空旷的大厅笼上了一层冷色。
一个模糊的黑影逐渐在大厅正中央成形,像是有人用巨大的毛笔,滴下了一滴圆润的墨,缓缓洇开在空气当中。
黑影渐渐成形,是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周身裹着宽大的黑色斗篷。
隔着医院的玻璃大门,无月无星的天空平整的映入眼帘。
如果是普通人,在这个视角,只会看见一座阴森的大山,恰巧拦住平都医院的门脸,类似于风水格局中的“压顶煞”。
但在伍舒扬的眼中,景色完全不同。
这座大山,只是哄骗寻常人的障眼法。伍舒扬的眼中,对面是阵阵层云,围绕着一座数百层的黑色大厦。大厦高不见顶,直冲向天际。
大厦为中心,四周坐落了二十四座类似的黑色高楼,以铁索和中心大厦相连。
这便是酆都狱,以及拱卫的二十四狱。
平都医院门口的柏油路,也和一条挂满招魂幡的往生路,虚虚地重叠在一起。
这条路两侧点满白色往生烛,直通向鬼门关。
分针不紧不慢,并到了“6”上面,大厅里的时钟“哐”地敲响了。
十一点半。传说中,开始阴兵过境的时间。
温度瞬间降低了几度,医院的玻璃门开始爬上霜花。
一群群身披铠甲的兵士,整齐列队,从鬼门关出发,沿着往生烛道路,有序前进。
所有的士兵统一戴着厚重的青铜铁面。他们步伐整齐,行进在寒凉的空气中,活像是复苏过来的秦兵马俑。
“子珏?”
一团马形状的暗影停在医院门口,暗影马上的人俯下身子,像是仔细观察着大厅中站着的伍舒扬。
他穿着和伍舒扬一致的黑色斗篷,生得灵俊动人。明明眼梢眉角都是利落的线条,眼尾却有些撩拨般挑起。他让人想起黑色蔷薇,危险和明艳并存。
“你让我好找。”
常歌认出了伍舒扬,长睫之间都是盈盈笑意,翻身下马。
正在此时,伍舒扬的背后传来了一声警惕的“谁?”。
第23章 阴兵过境
常歌停住脚步,他警惕地打量着伍舒扬背后站着的小姑娘,没再前行。
医院门外,浩浩荡荡的鬼面大军脚步骤停,全部转头,盯住了大厅中的这个小姑娘。
“有个人。”
“有活人。”
“是活人……”
一股巨大的煞气爆开,阴兵伴着寒冷鬼气朝着平都医院扑来,几乎是一瞬间,玻璃门上密密麻麻堆满了面容扭曲的恶鬼。
*
宝蒙端着炖好的肉桂红酒舒芙蕾已经出去几分钟了,大厅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英珠心中觉得奇怪,从身上解下围裙,规规矩矩地挂在门后,顺着走廊往大门走。
还没走几步,她就见着宝蒙端着舒芙蕾,像被闪电劈中一般,一脸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伸手在宝蒙眼前晃了晃,见她毫无动静,又抓着肩膀将她摇了摇。
“喂,宝蒙,你楞什么。看到明叔叔了么?”
宝蒙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忽然被人从溺水中拉出来一样。
她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我怎么会在这里?”
英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给明叔叔送舒芙蕾么?”
“啊!舒芙蕾!啊!小黑!对了对了。”
宝蒙恍然大悟,想起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喵。”
一只全黑的小猫跳上了宝蒙的后颈,踩在她的右肩上,优雅地把握着平衡。
宝蒙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黑,你放心哈,妈妈一定帮你在医院搞到户口。”
她下了决心,就这么端着舒芙蕾,往手术室方向走去。
顺着走廊,末端的手术室上方,原本亮着“抢救中”的巨大红灯,已经熄灭。
英珠看着她的背影,内心的狐疑越来越重。
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一眼瞥到了大厅顶上的监视器。
对了!大厅有监控!
英珠没跟上宝蒙的步子,往一边的值班室走去。这一转身,将她的心揪得一沉。
医院玻璃大门上,密集地排满了青白色的鬼手印。
层云荡开,透过阴森恐怖的玻璃门,照亮了大厅中一隅。一朵淡紫色的百子莲,静静地立在地上,层叠的花瓣上落满清冷的月光。无风,百子莲却在轻微摇动。
*
与此同时,手术室内天旋地转,边陲巫镇的场景迅速收拢,化作一个球形,沉入手术台上的人的胸口。
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一个白净小姑娘,她安静的像百合花一样,就连脖颈上断裂的血痕,都带着绝望的美感。
顶上强烈的手术吊灯,像一朵倒吊的莲花。
“嘀——”
延长的报警声刺破了安静的手术室。
监视器上的心跳和呼吸拉出了两条长长的平行线。
随着一声细微的爆裂声,白无常揪着长乐的后颈出现在手术室里。
长乐十分激动,手舞足蹈地做着要抓人的动作,两个人在手术室里滴溜溜打了几个转,这才晕倒在地面上。
“干什么啊,火急火燎的。”宝蒙刚推开手术室门,迎面就看到滚在地上的长乐。
她对长乐,向来是不太对付,两个人针尖对麦芒,一点就炸。加上宝蒙暴力无比,动不动就板凳桌子伺候,打得长乐抱着头满医院跑。
长乐一见来人是暴力女宝蒙,不由得缩了一下。
宝蒙懒得理他,连白眼都不想给,直接问:“我问你,明叔叔呢?”
长乐紧紧抿着嘴巴,没说话。
宝蒙走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轻轻踢了他一下:“问你话哪!”
长乐撇了撇嘴:“明叔叔输了。主神赢了。他回不来了。”
“怎么可能!我告诉你,今天你别糊弄我,小心我不小心拧折你的头。”
白无常从眩晕中醒过来,他跪在地上,捂着心口,艰难地说:“是真的。他没骗你。所有的挑战者,估计都挂了……包括明叔叔。”
白无常刚想给宝蒙看自己的引路手表,抬头却正好看到宝蒙肩上的黑猫,吓了一大跳,慌忙向后退了几步。
“这这这……”白无常躲在监视器旁边,颤抖的手指点着宝蒙肩头的黑猫。
“你不至于吧?猫都怕?”宝蒙颇有些无语。这届男生怎么都这么娇滴滴。
“这这这这特么不是猫!啊!!!”白无常紧紧盯着黑猫,瑟缩道墙边,转身就穿墙跑了。
“有病病。”宝蒙摸了摸小黑猫的小脑袋,无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