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漂亮。”欧辛认可道,“你们是整个欧邦联联军的骄傲。”
这支别动队是他开了一下午带一晚上动员会,将精神上升到拯救被劫走的无辜居民、保卫自己的家园、甚至是拯救欧邦联,这才勉强站出了几位士兵。
送别时,他亲切握着每位别动队士兵的手,诚恳说着:“你们是造福3亿欧邦联人民的英雄!”
他当然没提,当天的作战计划中还有核弹配合,核弹爆炸后,中心区至少有20000伦琴以上的核辐射暴露,这意味着几位士兵将会位于最严重的核污染区。
这些英雄先行者进入浮空岛之后,同时也唱响了他们的挽歌。
“指挥官,我们还发现了新的东西。”听筒里传来别动队断续的报告声。
“什么?”
“一种看起来很奇怪的铜制齿轮机械人,城市里,尤其是下水道一些结构中,藏了很多。他们统一编号,刻在耳后的位置。可惜我们遇到的大部分都残缺损坏了,只勉强找到了一具完整的,它耳后刻着ORDER 6783。”
“很好。我让直升飞机去请这位小铁人回来,坐标1338,4240附近。”
通讯挂断。
不让进入浮空岛?不让动里面的东西?
他泛起一个无比得意的笑容。
*
格兰萨索附近的暗物质指数级增长,留在浮空岛的散态也一直没回来,主态不得不留在伊塔利亚,由散态简明庶回了平都医院。
手术台上的张永清,忽然醒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强行抽出判灵笔。
“好久不见,丞相大人。”
手术室里,只开着煞白的顶灯,简明庶随意裹着一件风衣,半身没入黑暗当中。灯光照亮了他交叠的双手,他修长的指尖轻轻叩着左手的骨节。
“你是……?”
简明庶稍稍倾身,整个人暴露在惨白的手术灯下,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却无比寒冷。
“上次见你,我是不记得咱们还有段君臣情谊,这才再见,旧日恩情,张丞相忘得一干二净。”
张永清的瞳孔轻微放大,他仔细端详着眼前人的脸。不像的,甚至完全不一样,可他那股说不出来的神韵,如温和水流般的眼睛,甚至漂亮又凛然的笑容,和他曾经的君主淮安王一模一样。
简明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略微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沉静极了,但张永清却莫名嗅到了一丝危险。
“你是……”
他挣扎了几下,妄图想起身,却发现手脚像被无形的巨石压住,无法动弹。
“张丞相,真是义胆忠肝。先是向楚王揭发伍将军是灾星遗祸,惹得楚军发兵讨伐,又向我献策,信誓旦旦立下军令状,诓得淮安国军符,调动人马之后迅速倒戈……我二十万淮安军,被自己的主将连带布阵图一起双手奉上,大军出山之后,被埋伏的楚军杀得片甲不留。张丞相,我问问你,这么多年,你做过噩梦么?”
简明庶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温和,但这个过程中,一把尖锐的弯刀一直贴着张永清的身体游移,若有似无地刮过柔弱的血肉之躯。
“哼。”张永清斜瞟了那把小刀,冷笑一声,“淮安国是大楚诸侯国,我效忠淮安国,更效忠楚王。我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倒是你,昏聩无比,为保护一个不相干的人,和楚王大动干戈……”
刀尖恰巧悬在张永清胸口。
“自我执政以来,淮安属国究竟何如?自伍将军上任以来,治军理政又有何处不妥?我与伍将军,究竟是哪里让张丞相不满意,定要借着楚王之手,打破这局面不可。”
“陛下……你不曾想想,若你是一国之君,会容许属国诸侯声誉、学识甚至威望超过自己么。即使是先贤尧帝,传位之时亦流放了窃得息壤、治水有功的鲧。试问陛下,您的理政国策确实无可挑剔,可有时候,偏偏这无可挑剔,却是最大之错。”
张永清仔细观察对方的神色,他看起来极其安静。
“陛下尚能谈得过去,可那伍将军是何德何能,得以诸侯列国爱戴。且不说《成珏》一书更是违背天理,以他之字赐名,成何体统。且那反书之上称‘天地万物,自有并作规律,与人间兴衰与一朝运势毫无关联’,如此逆反之言,试问将我天命大楚置于何地,又将我大楚天子置于何地?陛下总以为,是我做了左右挑拨的奸佞之人,俗不知若无我张永清仍有李永清、王永清,错的不是我,错的,只是与世间、与王道格格不入的陛下罢了。”
“很好。”简明庶泛起一个清浅的笑,看着柔和,却不带有任何温度,“你我各执一词,不必再说了,直接算账吧。”
尖刀在空中转了一圈,斜插入张永清的脖颈。鲜血喷涌,直溅上煞白的手术灯。
手术室的布景如吹散的风沙,迅速远去。
*
庭院夜深,烛光烁烁。
淮安都城中,大钟小钟和鸣报时。
“恭喜恭喜!此次张丞相擿伏发隐,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实属大功一件,我敬您一盅!”
张丞相满意饮下一盅,却一直额外留意着庭院中的动静。
暖风送来一片淡色花瓣,张丞相敏锐拔剑,立即将这片花瓣斩成两半。
庭院里,夜风吹离了一树晚樱,飞花之中,有人随意靠坐在枝梢之上,月光照亮了他臂上精细的银质雕花腕甲。
花枝遮挡了他的颜面,他眸中的血红色彩却在浓夜中格外打眼。
“张丞相,如此大喜,遥贺您一盅。” 他的声音极冷,像淬过寒火的刀刃。
树上之人抬手,一点月光照亮了他捏着酒盅的手,瘦削而白皙。
“伍子珏,我等你很久了!”
庭院两侧脚步声响,院中立即冲入两列卫兵,杀气腾腾直朝着树下而来。
伍舒扬冷哼一声,抬手将盏中清酒一泼,旋即靴尖轻弹,飞身下树。
“啊!!这酒……这酒!!”
沾了酒珠的卫兵不知是奇痒还是灼痛,在地上翻滚不止。夜宴上无数宾客立即乱作一团,趴着跪着疯狂向后排逃窜。
衣摆飘动,伍舒扬平静落在地上。月影之下,梢头无人,只留花枝婆娑。
伍舒扬的靴尖精确地避开路上一切打着滚的障碍,他刚刚踏至筵席尾席,唰唰两道白光闪出,两列卫兵自门侧杀来,左右夹击,当下就要取他的性命。
伍舒扬旋身躲过致命一击,顺势抽刀,寒影掠过,卫兵霎时倒地。
烛火映亮他玄色衣衫上的暗金纹样,伍舒扬转身,冷白的颊上斜斜溅上了些血珠。
他抬手掷刀,这刀直直飞入主席,贯穿张永清的左肩有如劈开泥水那么简单,让他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我要你们,陪葬。”
张永清泛起一个阴冷的笑。
伍舒扬踏步走出低矮的屋檐,身后即刻燃起绿色业火,地上狰狞破碎的尸体开始诡异地摆动,渐渐起立。
他们的眸中骤然亮起绿火。
刀光剑影,须臾之间筵席上尸横遍地,有人仓皇逃窜着,被追赶着一剑刺中后心,淋漓的血溅满一地落樱。
庭院内伍舒扬是压倒性的胜利,可他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欣慰或是得意,反而有股说不清的苦涩。
天上开始下起簌簌的冷雨,流过低矮的屋檐,打落枝梢上的樱花,又和稀释的血水汇在一起。
伍舒扬盯着地上卷着落英的血雨,听着四周喊杀声渐渐停息,直到他开始发现异样。
所有本该由他操纵的死尸木然围拢过来,双眼枯槁无神,但无一不在看他。
张永清越过蹒跚的尸群,自筵席中间走出,站在廊下。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伍子珏。”
他满身是血,忽然发狠拔下左肩刺入的尖刀,哐啷一声摔在伍舒扬脚下。
“你追着,让我做了一千年孤魂,又做了几百年野鬼,几世轮回都不曾放过我,只为了——只为了我几句实言,你欺人太甚了些!”
“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是神,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神!”他举起双手,朝天咆哮。
一只丧尸立即扑了上来,伍舒扬倾身躲过俯身拾刀,无数丧尸接踵而至,密密麻麻的手撕扯住他背后的暗金纹样。
“你用这玩意儿对付我,让你尝尝这玩意儿的滋味!”
张永清叫嚣着,他的眼神变得可怖又癫狂,他完全不顾下巴上的鲜血,仰天狂笑起来:“伍子珏啊伍子珏,看看,看看是谁!要给谁陪葬!”
刀影一闪,在空中留下了优美的冷弧。
伍舒扬的刀极锋利,见血开刃,贴上了皮肉就往里钻,最内侧的尸群被他当胸斩成两半。
他站定,暗色衣摆旋出个好看的弧度。
又一丧尸自他脑后袭来,伍舒扬疾疾转身,当空一劈,这死尸的手臂直直飞到空中,身体重重笃地,软倒在一旁。
夜风卷着柔软的花瓣掠过地面。
地上骤然燃起业火,伍舒扬自其中走出,仿佛拨开挡路的枝柳那样拨开灼灼火焰,他看到了张永清难以置信的脸。
“不……这不可能!”张永清稍稍后退了一步,碰上了檐下的木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