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谢灵欢挑眉,打趣道:“不愧是哥哥你的本命花!这些花儿害起羞来,当真是像极了哥哥你的模样!”
花清澪涨红脸啐了他一口,抬手推他走。“走走,快回幽冥!”
“急什么?同我你还害臊!当真是……”谢灵欢越发笑得下流了。“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他不过闭关五百年,这厮下流话说的越发顺溜了!花清澪皱眉不悦道:“你都打哪儿学来的歪诗?”
“啊,这个,”谢灵欢搂住他,不让他旋脚就走,一边笑嘻嘻地道:“方才在帝尊宫里恰好遇见几个九嶷山的散仙。他们九嶷山擅长织梦术,成仙后更是游历四方,很是去了几个新奇地方。据他们说,琳琅界的时间流如今也乱得很,他们在乱流中误入过一个满嘴怪话的地方。那里的人也会是些新奇情话,这句,就是从那里听来的。”
“你以后,无事不要上碧落天了!”花清澪依旧气鼓鼓的。“这都哪儿来的怪诗,教你学了,你回头都拿来欺负我。”
“不欺负你,哥哥你还打算让我去欺负谁?”
“你……”花清澪气噎,啐了他一口后奋力挣脱,大步流星就往外走。
“哈哈哈哈哈!”
谢灵欢站在银河边大笑,手指轻抬,岸边那株不知何时出现的娑婆沙华树便层叠落下银白色细雪。花雪沸沸扬扬,迷了花清澪的路。
“哥哥,”谢灵欢这才赶上去,不急不慢地对他道:“你我倒也真不急着回幽冥。方才我与帝尊商议过,大婚昭书上已替你恢复了古仙身份,眼下还须去趟书华殿,替你重录名姓。”
花清澪倏地转身,桃花眼底泛起血色魔印,他咬牙切齿,神色几近于狰狞。“我不去!自碧落天轮回井畔剔骨时,我已发过誓,永生永世、永不再为仙!”
谢灵欢迎着他灼灼噬人的眼波,缓缓地笑了,指腹轻碾他泛红的桃花眼尾,一字一句地对他道:“你不稀罕为仙,孤亦不在意你的身份,但是琳琅界屈负你的,孤都必定会替你讨回公道。你是古仙,银河水孕生了你,你无妄受那瑶池之灾、堕幽冥、在赤焰地狱挣扎三百年,这历历种种,皆是屈负!清儿,我既为神,又兼管着渊狱,必然是要在琳琅界重建秩序。这些错与枉,我都须拨乱重立。”
花清澪侧脸避开他的手,咬牙狞笑道:“任你怎样说,我不为仙!”
“啊,你本就是魔呢!”谢灵欢耸肩轻笑,对他漫不经心地道:“你不是一直都想修炼魔狱第九重吗?”
花清澪全身一僵,脖子咔嗒发出轻响,回头的动作近似僵硬。
“嗯,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谢灵欢见他肯回头了,便从后头搂住他,下巴轻轻枕在他头顶发旋儿,淡笑道:“无妨!你若是乐意为魔,便继续为魔。只是这古仙谱,还是得录入你的名姓。”
“我既为魔,又怎能成仙?”花清澪睁着一双桃花眼,眼底血魔印越发浓郁。“景渊,你又来哄我。”
“不哄你。”谢灵欢摩挲他头顶发丝,冰凉如石的修长手指轻动,扣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待会儿去了书华殿你就知道了。”
“我不去!”花清澪拧着脖子道。
“清儿乖啊,”谢灵欢就这姿势来吻他艳美唇瓣,顺势将冥气丝缕送入。话语一声声,甜如蜜。“恢复古仙身份,不仅不妨碍你继续修炼魔狱境,反倒对你有莫大的好处哩!倘若时机凑巧,说不定你刚在书华殿录完名姓,便瞬间打通了魔狱最后一层通天境。”
桃花眼底的血魔印闪了闪。
花清澪终究还是在冥气中妥协了,将他推开些,语气迟疑地问道:“当真?”
“嗯,倘若我骗你……”谢灵欢说着笑起来,轻吻他面颊。“清儿莫不是忘了,本王可是位掌管幽冥的神!魔地狱什么的,一直都在我指掌之内。我拿这种唾手可得的东西骗你作甚?”
花清澪却依然半信半疑。
“走吧!”谢灵欢拥着他,一路哄着他去书华殿。“去了若是反悔也来得及。书华殿内有面衣冠镜,镜子里照出来的,便是你本来面目。你且去照一照,你到底是仙是魔?”
“嗯?”花清澪眼底血魔印渐松。
“衣冠镜内便是真实,是琳琅界最忠实的给你的身份定位。”谢灵欢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想到别的事。“咦,咱地府里头也可以弄个!”
“……弄个什么?”话题跳转太快,花清澪略带茫然。
“镜子啊!衣冠镜。”谢灵欢大笑道:“一碗黄泉水,洗净记忆。但在洗掉亡灵们的生时记忆之前,还须替他们照一照,照见他们魂魄里七情的颜色,照见他们各自生时种种,照见他们死后的罪与罚。”
花清澪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唔,这面镜子叫什么好呢?”谢灵欢兀自在推索这个新冒出来的念头,自言自语道:“碧落天叫做衣冠镜,亡灵不须着衣冠,难道叫罪镜?”
“亡灵也不是各个儿都有罪。”花清澪也沉吟着接上了。他不得不接话!就谢灵欢这个喜好与品味,怕不是会当真给镜子取这个名字。“不如叫做业镜?”
“业镜与罪镜区别不大啊!”谢灵欢呲牙,想了想,双手比划了个尺寸高度。“咱地府这面镜子,须比碧落天的大,就弄个一丈高、十人抱的尺寸。镜边镶嵌着禁锁幽魂的琉璃,万一遇见那些不安分的,就直接用镜子锁了他们!”
花清澪又抖了下,桃花眼底微动,欲言又止。
“书华殿那面衣冠镜,镜面据说是七彩虹光。咱那面镜子弄个青烟结界如何?”
“唔,可以的。”花清澪忽然想到了个更好的名字。“业字不如孽字,不如就叫它作孽镜?”
“好!如此甚好!”谢灵欢拍手大笑。“这个名儿又好听又威势赫赫,足够吓唬住那些亡灵。”
他啪叽亲了花清澪一口,赞美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三十二天仙帝花仙尊自银河水中诞生,是天下至清至洁,光这份玲珑心思,就连孤都望尘莫及、拍马难追!”
花清澪张了张唇,欲言又止。他心道,怕不是我的玲珑心思你拍马难追,而是小谢你这拍马溜须的功夫,我望尘莫及啊!
但是书华殿已经到了,花清澪便把话咽回去,只拿眼风斜斜地扫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谢灵欢却仿佛丝毫没察觉到他对于这个话题的嫌弃,因为谢灵欢已经跳到了下个话题。“七具凶尸的事儿,颇有蹊跷,还须再仔细查查。还有锁着你情根之一的螭吻,姑且念在他昔日不曾叛你的份上,我已将他送入永无殿外头,与看门的那头螭吻结伴,或许能醒来也未可知。如此,哥哥你也不须再总记着,还欠下这桩恩义。”
花清澪正待跨入书华殿门槛的脚步一顿,红衣波纹轻漾。“这些事,景渊都还记着?”
谢灵欢立刻怪叫了一声。“我怎能不记着?若我不记得,那哥哥你不是还得日夜念着啊?那不行!”
谢灵欢搂紧他肩头,下流地嘿嘿笑了声。“你我大婚后,从此哥哥心里头只许记着我一个!”
“呸!”
这次花清澪再不迟疑,抬脚就跨过门槛,匆匆地进了书华殿。生怕背后有头恶狼撵着他似的!
谢灵欢哈哈笑着也跟进来。
书华殿内看门的几个小童子忙不迭地放下书笔,起身迎接他们。“恭迎幽冥界渊狱大人!”
谢灵欢嗤笑一声,宣告主权似的再次搂紧了花清澪。“你们眼底就只能看得见本王?这位是本王道侣,你们怎地不行礼?”
几个管事童子面面相觑,唇红齿白的清秀小脸上满是迟疑。其中一个试探地道:“见过渊主夫人?”
谢灵欢呲牙。“怎地,你们当真不敢认?他须也有名有姓,姓花名清澪,上古银河水孕生的他!万年前,他也曾在碧落第三十二重天为仙帝。”
童子们表情越发迟疑了,迟迟艾艾地推诿道:“这、这……渊主大人恕罪,我等皆年幼不晓得。”
“哦,你们年幼。”谢灵欢冷笑着点了点头,睁着眼四处张望。“那你们殿内管事儿的呢?本王记得,是个数十万岁的老儿?”
童子们头埋的越发低了。“殿主闭关大梦三千,已逾千年不问世事了。”
“哦,这老儿!”谢灵欢大咧咧地抱怨道:“本王认得他数十万年,难得的头一遭儿寻他办事,怎地他就闭关了?”
童子们讷讷不言。
谢灵欢原本也没指望他们能答得上来,就又跳过,开口吩咐道:“拿你们的古仙谱出来,本王家道侣万年前受了莫大冤屈,如今平了冤,书华殿内须替他重录名籍。”
噗通通!几个童子都悉数跪下了。
“渊主大人恕罪,殿主闭关,我等不敢自专!”
“怎地,你们几个还敢把本王挡回去不成?”谢灵欢倏地沉下脸,冷眼觑着跪地的童子们,声音森寒刺骨。“去搬古仙谱名册!”
书华殿童子们抖着嗓子,都快要哭了。渊狱之主的威压施放,殿内立刻光线昏暗,看不见的鬼影憧憧。这些童子都是从书华殿外那株司命树上结的果子中掉落,落地化作人形,于书华殿内外行走,被碧落天众仙唤作夭童子。自出生以来,他们所见所历简单到素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