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粼被说中痛处,一双凤目通红,死死掐住流苏的脖子,喝道:“你闭嘴!闭嘴!”
绯啻苍漓按住凤粼的手,道:“你若还想要鲛珠,就放手。”
凤粼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额上青筋几乎爆出,咬着牙松了手,手掌收回时竟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流苏抚着脖子呛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偏着头,在一群鲛人中一眼望到已经哭成泪人的汐羽,勉强笑了笑,嘴唇张合几下:“别哭……”
他想要安慰下自己已经被吓坏的小侄子,却不知道自己一脸血的样子有多骇人。
闭了闭眼,流苏对着青衣男子断断续续道:
“我……所求无多,只求灵主能够保我一族性命……我、我知道凤粼是冲着碧落鲛珠来的,但鲛珠入体即融入灵魂,不可能再复原,但是我倒是可以还他一颗珠子,虽不及碧落,但应该……会是他想要的。但有一个……条件……”
艰难地喘了喘,流苏一字一句道:“我要他承诺,此后永世,不可进犯我族,鲛人与凤凰,从此,永无交集!”
凤粼拳头捏了又松,良久,哑声道:“若你真能给我想要的,我可以答应你。”
流苏闻言有些激动,声音一时竟大了不少:“我要你当着我的面立誓!”
凤粼狠狠地盯着流苏,流苏也毫不示弱地回瞪。最终,凤粼先妥协了。
“我凤粼立誓,永世不犯鲛族,凤凰与鲛人各据一方,永不相交!此誓既成,镌印于魂!”
随着誓言立下,一道金红色的印记显现在凤粼的手腕上,只不过只有一半,等另一方完成约定,即可结成完整的契约印记。
流苏这才安心下来,强撑着的一口气呼出来,立时没了任何力气,双眼睁着,却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耳边好像传来远远的歌声,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月光极其美好的夜晚,他躲在岩石后面,偷偷听到那人唱的一首歌。
那是他这一生之中,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歌声。
“这样就可、可以了……”流苏叹息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我死后,鲛珠上的共生之咒自然解除……只是、只是,你我皆有罪,谁都好、好不了……”
言语未尽,双眼睁着,竟已是去了。
第14章 鱼与飞鸟之章(四)
流苏去后,身体逐渐化为泡沫,最后余下一颗散发着淡淡微光的指甲大小的蓝色鲛珠浮于水中。
凤粼伸手接过鲛珠,小心收了。
与此同时,关飞月整个人笼罩在淡蓝色的光晕中,片刻后敛于体内,只有一束光芒突然离体,根本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不见了。
绯啻苍漓长眉轻蹙,却来不及追,怀中的关飞月轻吟一声,迷迷糊糊地半睁了眼看着他,紧接着又昏睡过去,只是这一次呼吸平稳,面部表情也放松了下来,看来是没事了。
“喂,你的人怎么样了?”凤粼收好鲛珠,看了关飞月一眼,心道,这十方灵主的口味真够奇特的,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心上那人,又觉得自己比之更甚。
“无碍。”
凤粼一向不习惯跟绯啻苍漓这样的人打交道,若非这次有着相同的目的,两人几乎都凑不到一堆去。
事情既然已了,也没必要再多留,凤粼打了声招呼,随后化作一只赤羽凤凰盘旋而去。
绯啻苍漓冷淡地看了一眼身后脸色惨白的鲛人们,未作言语,亦抱着小将军飞身离去。
劫后余生的鲛人们渐渐回过神来,看着一片狼藉的海底一时茫然无比。
汐羽游到流苏消失的地方,双眼通红,却没再流泪了,只凝固了般静静待了很久。
关飞月醒来时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心想着天还没亮,可以接着睡,耳边却传来鸟儿的啼鸣声,立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再次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莫说看见东西,就连一丝光都感觉不到。
猛然坐起,伸手摸了摸眼睛,然后张开五指在眼前晃了晃。
关飞月没花多长时间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关飞月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静止。
稳了稳心神,开口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难听:“有人吗?”
“将军。”立刻回应的声音就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熟悉的清冷嗓音,关飞月瞬间安心不少——看来自己被从触手怪的手里解救出来了。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是在说不上好多少,关飞月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嗓子:“沈布仁?”
“嗯。”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自己的手,关飞月条件反射的一缩,却发现对方把一杯温茶握在了自己手里。
关飞月慢慢喝了,道了声谢:“我眼睛看不见了。我就记得我之前被那触手怪抓到海底,后来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沈布仁道,“已经没事了。”
“我的眼睛……以后都看不见了吗?”
“不会的,有我在,必然不会让你如此。”
“你又不是大夫,你能怎么办?”
“我是神棍啊,总有些偏方不是。”
“……”
“相信我。”
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脸颊,那人的声音温柔得好像在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关飞月感觉眼眶有些不自觉地发热,立马深呼吸一口气,以一贯的方式粗声粗气道:
“要是治不好,你就等着挨揍吧!”
“嗯。”
“我刀呢?”
“在这里。”
关飞月摸了摸自己的宝贝大刀,爱惜地抚摸着刀身,良久,喃喃道:
“那……你要快一点,我还要练兵和耍大刀呢。”
“好,一定。”
关飞月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心情却是真正平静下来了。然后……
然后他就跟个被圈养的猪一样供起来了。
最先开始,是吃饭的时候,沈布仁要喂他。很肉麻的那种喂法,用小瓷勺一口饭一口菜的喂,一口的量还不够他塞牙缝,这样喂下来,等他午饭吃饱都又该吃晚饭了。
关飞月把沈布仁臭骂了一顿——他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手没了,至于自己连吃口饭都不行吗?!
“万一喂到鼻子里怎么办?”沈布仁表达了自己的忧虑,关飞月差点没一拳盲打上去。
最终神棍妥协了,吃饭的时候让关飞月自己来,他给布菜就行了。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沈布仁就更加不正常了,竟然提出了要给关飞月洗澡的要求——贴身的那种。
“滚出去。”关飞月捂着自家小鸟,冷冷地说。
沈布仁很是遗憾地离开了。但关飞月并不知道,他没能捂住的每一块地方,都被对方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个遍,特别是某个挺翘浑圆的地方。
早上穿衣服的时候也不安生,这个人好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作息,会在自己早晨清醒的一瞬间就出现在床边,兴奋的说:“你要换新的亵裤吗?”
已经掀开被子的关飞月默默缩回了被窝,伸手道:“把裤子给我,我自己换。”
“不要害羞,将军,都是男人,我知道早上某些地方会有正常的变化,”沈大流氓说的很是正经,“放心交给我吧,我保证不会碰到的。”
关飞月直接起身下床,无视无视。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让关飞月很是头疼。
目不能视,让关飞月的生活充满了不便和危险。他又一向要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主动寻求帮助,因此刚开始总是磕磕绊绊的,去桌边喝口水都能撞到门框上,伤的倒不重,就是淤血发青,看起来怪吓人的。沈布仁在他撞个几次后,直接搬到关飞月的住处,整日整夜地守着,生怕他一不小心又给磕着碰着了。
关飞月虽然嘴上还犟着,说不用沈布仁操心,但到底明白这是人家一片好心,而且这段时间也没再跟之前一样耍流氓,最多占占嘴上便宜,规矩不少,也就默许了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这么些天下来,说不感动是假的。在关飞月看来,沈布仁是长得多好看多讲究一个人啊,虽然个性恶劣了些,但人家愿意在你这屋里打地铺,成天照看着你,那得是多大的情谊。
但他嘴上是说不出个谢字的,只在心里想着,沈布仁这个兄弟,自己是认了,等眼睛好了后,还是对人好点儿。
但他现在最操心的还是自己的将士们和寻宝一事。
关飞月虽然治军严厉,但一向待下属不薄,将士们都很是敬重他,当得知自家将军眼睛出问题时都十分担心,有些年纪小的还偷着哭了几回。但好在沈布仁和白黎一再保证关飞月的失明只是暂时的,有法可治,加上关飞月凶巴巴的鼓励,才让将士们情绪稳定了下来。但尽管如此,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实在不便再出海远航,因此虽然船已经修得差不多了,但出海的事还没能提上日程。
过了些时日,关飞月算是习惯了睁眼黑的日子,也很少磕碰了,许多事即使看不见也做得顺手了。虽然不能练刀,但每天还是坚持练一套拳,身体方面倒也暂时没有其他异样。
只是静下来的时候,总会想到那天的触手怪。那天被抓走之后的记忆关飞月都没有了,但偶尔脑子里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让他知道从他被抓走到苏醒这段时间里绝对有发生什么事,而且自己会突然看不见的原因也一定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