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追求的甜蜜无法覆盖兆青两辈子对于感情的惧怕和荒芜,他认为自己根本不像陈阳说的那么好。
兆青顶着天才的名头上了大学,年年拿奖学金,这都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自信感。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的聪慧只是来自于多了三十五年人生经历的记忆。他的自卑如影随形,像是不开化的阴云,一直在他的头顶。
兆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接受陈阳,他带着两辈子的记忆觉得自己像是个骗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骗了谁。
再说兆青还有那个不敢说与任何人关于‘小世界’的秘密,他害怕…被解剖被研究。晚上做梦都会梦到科幻片里看到的白色的房子,被自己的臆想吓出一身冷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吃完晚饭兆青陪康纳太太看了一会儿肥皂剧,等着睡眼惺忪的康纳太太上了床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
兆青调整了一下自己床头的电铃,铃那一头连着康纳太太的房间。
康纳太太年纪大了偶尔忘事,像是在步她丈夫的后尘一样心脏愈发不给力。一年多前他们安装了这个电铃。
而今兆青每个月都带康纳太太去体检,但情况并不乐观。医生说康纳太太年纪过大不适合做支架,做与不做死亡的几率都是一样的,也许开胸后反而会恶化。
康纳太太本人也拒绝做支架。
康纳太太和兆青谈了很久关于生死这件事,兆青也曾半跪在康奈太太的床前祈求唯一的亲人延长生命,钱他们有、他希望康纳太太做手术。
康纳太太看着成年的兆青说:她对于死亡没有任何惧怕,死亡对她来讲是个亲切的事而,因为在死亡的那一端她的丈夫在等待她。
康纳太太说:她已经让她的爱人等了十多年,她爱兆青所以她不会主动去寻找死亡,但她也绝不会用任何其他方式延长生命。她不是心疼钱,这是她的愿望,她请兆青务必尊重她自己的心意。如果非要做些什么,那就去旅游吧,带着她去看更多的景色。
兆青无话可说,这两年寒暑假什么活动他都没参加,他听康纳太太的话带康纳太太出去旅行,就像曾经康纳夫妇带着年幼的他年年回华夏一样,拍很多的照片,露出最多的笑容。
兆青带着康纳太太去所有能不坐飞机就能到的地方,他们游遍了大半个美国。他们还特意去拉斯维加斯,他看着康纳太太笑眯眯的参与了几次赌牌,还赢过一次。
兆青是个很好的兆青,所有人都这么说,只是兆青自己不知道。
睡前兆青想了想陈阳,他想不到任何关于未来的样子干脆闭上眼。他想:做魔法师什么的完全可以,没准过了三十他真的可以被霍洛沃兹破例收录。
现在兆青的愿望只有一个,希望天堂学院在录取他母亲康纳太太时可以温柔一些。
第3章 第3章(重修)
秋冬的雨淅淅沥沥,时光一如往常生活在重复着却不单调。
兆青刚脱离助教成为实习教师,每天都很忙。好在上下班准时,康纳太太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他也是能在家就在家。
学院也理解兆青需看护病人的实际情况,将他的课挪到上午许他下午在家办公,给了他很多空间。
对于长辈来说,越是最后的时光她们越希望看到子女可以自食其力坚强生活的模样,为此兆青异常努力的表现着。
康纳太太未入院时他就在客厅里看教案,那样能陪着织毛衣的康纳太太。他们都在压缩在一起的时间,希望每一刻都充实而饱满。
时刻的陪伴和妥帖的照顾仍旧缓解不了康纳太太越来越灰白的脸色。
生命正在走向破败,兆青也无可奈何,他想再次说服康纳太太去试试手术,却早早被康纳太太的实际行动堵在了口中。
康纳太太平静的向兆青交代后事,告知兆青她已决定和康纳先生合葬无需选择再墓地,她订下了她葬礼用的花儿,举行葬礼的教堂和康纳先生一样选择奈雯修女所在的教堂。
康纳太太一一说明,软言轻语却给兆青逼下泪来。
这无私的爱压在兆青的身上,人非草木。兆青不是真正十几岁年轻的年纪却无法忽略二十多年相依作伴的感情,心里酸软疼麻。
兆青总觉得自己没有好好报答过康纳夫妇,康纳太太只是抱着兆青的头告诉他:世事无常却都有归途。
康纳太太也舍不得兆青,可她更想念自己先行一步的丈夫。死亡不是归途,留恋的也不是人生。
他们都在做着一个准备,准备即将到来的死别。
做了很多准备来时仍猝不及防,那天兆青正在上课,其他办公室的教员匆匆而来在旁边敲门打断了他对某项法条的讲解。一般没有急事很少有人会打断课堂上的进程,他心里咯噔一声。
威廉快步走过来,站在讲台边上说:“青,你后面的课我来上,你先回家一趟。”
兆青读博士的时候就开始在这个学校做助教,博士毕业成了实习老师。学生大多和他年岁相仿、对他的事情都算知晓,他急忙颔首道歉跑出教室,后面的事儿自有威廉会帮他解释。
兆青跑回了办公室,拿起手机看到是医院护士站的未接来电。
康纳太太常年在这里检查身体,所有电话号码兆青都存过,拨通间他就已经脚步匆匆的跑出了教学楼。
跑出去才发现又下了雨,雨滴打在身上很凉,可兆青没有心情回去拿雨伞和外套,穿着一件衬衣外面套着一件康纳太太织的羊毛坎肩。
小雨细密车不好叫兆青急的团团转,医院距离他所在的学校有很长一段距离,跑着去太浪费时间。
一辆车停在兆青身侧,车窗下摇是陈阳。
“上车,青。”
“你怎么来了,”兆青说着进了车反复拨号,手指湿滑戳屏幕好几次没有反应。
打通了也没有人接听反复重新拨号,间隙兆青说:“去中心医院。”
“知道,”陈阳越身过来给兆青把安全带系好,发动车子去了医院。
也不知道是湿冷还是不安,兆青的脸褪了血色、手指上面还有些许水渍更是透着白,指甲盖的月弧上都泛出浅浅的青。
陈阳侧头看了一眼兆青,伸手将触未触的接到一滴从兆青鬓角滴落的小雨珠,他说:“别紧张。”
兆青皱着眉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电话刚好接通了,他报了母亲的名字电话那头护士简单说明着康纳太太的情况。
陈阳看着兆青的嘴唇慢慢抿成了一条线,兆青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雨气湿滑,塞车塞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医院门口,没等陈阳将车停稳兆青就已解开安全带开门奔了出去。
并没关于病人有感自己的亲人的到来,而从昏迷中醒来这种戏剧化的事情。
兆青站在无菌病房外隔着窗户看着康纳太太插着呼吸管躺在监护室里,康纳太太显得小小的一团,似乎能从白色的病床里陷下去。
兆青火急火燎的来了,看到康纳太太后却只能站在玻璃窗外发怔。
刚才医生和兆青说康纳太太已经出现肺淤血和双下肢凹陷性水肿,离别应该就是在两天了,要他做好心理准备。
关于生死,没有任何人能看透。谁也不愿意经历离别,谁也做不好那个心理准备,可谁谁也躲不过最后一刻。
陈阳找地方停车过了十多分钟才来到兆青身边,顺手给兆青披了一件衣服。
兆青的刘海被细雨打湿垂在额前,米白色的裤脚上都是泥点。这样的兆青在陈阳眼中显得很孤单,全身散发着能让陈阳心疼的那种狼狈。
兆青盯着玻璃窗里面的心率监视器,康纳太太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汇成一个不稳定的波段。他随口问着陈阳:“你今天不用上班?”心里却在想为什么这个节奏就不能再持续一段时间,为什么人类不能更强健?
“今天不是我值班,”陈阳撒了谎今天是他的班,但听到兆青有事儿,连他的同事都主动当班让他先走。
陈阳伸手:“你把这个喝了。”
兆青木然然的抬手没碰到,这才转了眼神把纸杯握在手里,他喝了一口是香浓的巧克力热饮。有些甜有些苦,很暖也有点儿凉。
兆青:“谢谢。”
陈阳没说什么揽着兆青的肩用力的握了握,生死之事他见的太多了。他曾经的生活极端动荡,用了好几年才回归体制,这个身份只是应和他哥哥的规划,在强压下不得已而接受的安排,唯一庆幸的是遇到了兆青。
一整夜他们只是等着。
若不是陈阳提醒兆青去旁边的长椅上坐一坐,兆青也许会在玻璃窗前站到天明,他睡不着却也没精神,脑子里都是两辈子交叠混乱的记忆。
第二天凌晨雨就停了,难得出现的阳光羞怯怯的在阴云探出头撒给街道一点温暖。
兆青:“陈阳,你能帮我去买束花吗?粉色的玫瑰花。”
“行,”陈阳应着,他也陪了一夜没睡听到兆青说的话站起来穿上外套跑了出去。
康纳太太醒了被推出监护室回到普通病房,强弩之末已无其他更有效的治疗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