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需要钱,他要带着家人暂别离开这个该死的城市。
兆青怀着没有办法解释的秘密和莫名而来的采购需求,但这些都在煤老板想要急迫离开的焦灼中被煤老板忽略了。
兆青指着面前不小带着烧炉的机器问:“那是火力发电机吗?我也要了。”
老板点头,“你定了三个仓库,要怎么运走。”
“我现在不运走,等…等下我有朋友来。我…一次,一次肯定不可能都拿走,我租你的厂房…”兆青不需要确定自己怎么运走,他只要确认老板无法运走便可以,即使老板想要带走也不过是一少部分。
老板也只是随口询问,他根本不在意兆青是否能够将这些东西运走。面前这个神色慌张的年轻人有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但老板他只要能拿到钱就够了。
转账汇款,交钥匙,银货两讫。
兆青说他在这里等朋友开车来运货,老板看到转账记录也安心的离开,他不在大雨中陪着兆青等待。
两人错身而过时,兆青一个冲动拦住老板,“我建议您拉走一些!”
人类似乎都还保有一丝丝在危险来临前的警觉,老板说:“我拿了一卡车,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愿主庇佑我们,希望我们都是幸运的。”
兆青点点头,他也希望自己是幸运的。
昏黑的云朵和淅沥的雨压住天幕,日夜的分界被完全模糊掉。兆青看着煤老板离开的身影,环视一圈没有摄像头,他两辈子没做过这么莽撞放纵的决定,干脆将所有煤用他的方式都收入了小世界仓库。
兆青抓紧收拾好三个巨大的仓库,他留了一些余份给可能出现的过路人,把仓库落上锁开车离开。
兆青在车上坐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第二个地方。如果一切没有来临,大雨结束日子回归平常,他要怎么解释他的采买?他能凭空收走那样大量的物资?他也许能在所有人发现之前把一切抹平,可他尾巴留的太多痕迹根本遮掩不完。
兆青扪心自问没有多深沉的心机,他连开车都比别人慢几十迈。等待他的会不会是联邦调查局?会不会是什么科研组织?
可是如果一切来临呢?如果…他所在的脚下都没有其它如果的可能要怎么办?他要怎么活下去,怎么在贫瘠的世界里活下去。会有人来救援吗?
如果这世界比他想象中损毁的更严重怎么办?如果也没有安全屋怎么办?如果再也无法见到陈阳,他要这一切…又有什么用。但又如果陈阳能撑住而他没有这一切,他们两个人又要怎么办?
兆青的思绪纷乱脑内出现很多个声音诸多考量互相驳斥,他想到陈阳时突然启动的车子,他的动作走在了脑子之前,他没控制好手里的方向盘车子打滑撞到栏杆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大的震动夹杂着手腕的剧痛让兆青突然清醒了。
若老天爷不允许他这么做,又何必给他这一切。若这么做是违反所谓天意的,那就让天意来。兆青宁愿死在富足的旧梦里,也不愿带着爱人面对冰冷贫瘠的末世。他宁愿死于未可知的意外,也不愿自己死于没有准备的未来。
冥冥之中天意所持的利剑已经悬在每一个人类头上,至于谁会被刺中便让老天爷去选择吧。
兆青忽略手腕的疼痛,重新启动保险杆有些变形的车子。他开了十多分钟到了另外一个仓库区见了他联系过的汽油商,汉尼。
汉尼比之前兆青见过的煤老板要精明的多,他询问了兆青很多问题。汽油这东西家家都用却不是家家都囤、想要囤的。
兆青有些木然,他想不到好的理由便不多说什么,得幸,失也无所谓。他反反复复只是一句,卖、就卖,不卖、就散。在这乱世门道有些事儿没必要那么纠结,他还赶时间,若不卖他立时就走。
汉尼忽然说他只在梦里见过这么长时间的大雨,这话兆青没法回答,汉尼也不需要兆青的回答,一时之间气氛沉默而压抑。
汉尼叼着烟斗沉思着,兆青觉得汉尼的眼中看到了很多他看不到的事儿。
兆青看着对方苍老的容颜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您…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吗?”
“怎么离开?奔着子女?没必要。我儿子在墨尔本,即使飞机还飞,我一个60岁老头子外加一个80岁的老妈妈还往哪飞?我们早已经过了逃命的时候。我的小女儿离家出走了,谁知道她在哪儿?我住在这仓库后面,十几年守着这点儿买卖,我又能去哪儿?”他说话的间歇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华盛顿大学气象学的教授说,冰天雪地就要来了…您…”兆青有感想要提醒,但后面的话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在这样的情景里,他像个蛊惑人心的骗子,他看起来太稚嫩、做事儿又反常。
“冰天雪地?”汉尼重复了一次兆青的话又说:“是啊,春天要离我们远去了。你呢,你准备去哪儿?”
“我会留在西雅图,等我爱人在灾难结束后回来找我。”兆青的口中说着等待灾难结束,但他忘了他有一双不会说谎眼睛,他的眼里并没有对灾难结束的期待,而汉尼的眼里也没有对未来的期待。
兆青看着汉尼的眼神,两个人忽然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离开吧,老人家,别留在海边,毕生看顾的买卖也不值得您留下。哪怕是开个酒店在高处的房间呆一阵子也好,”兆青他可以躲避其他人的目光,但如果他哪怕为别人敞开一分,那里面是有没有真的担忧会从那清澈的瞳仁儿里泄露出来。
汉尼敲了敲自己的烟斗将燃尽的烟草倒出,说:“我卖。可我只卖三分之一,我需要你的钱。小孩儿!”
“好,谢谢您的厚赐,足够了。”兆青很感恩,三分之一又如何,要知道这里的东西都用吨来计数。
三分之一,也足够撑过最艰难的时光。
第15章 第15章(重修)
汉尼没有到账短信提醒,兆青静在此处等汉尼打电话给银行确认转账情况。
汉尼放下电话顺口说准备明天去一趟银行,至于汉尼去银行做什么兆青也不会多问。正如关于这些汽油兆青要如何拿走,汉尼也不会多问。
汉尼是个非常强壮的老人,仓库门做的严密又结实,他带着兆青在大雨里打开了一个仓库,里面大概有一半放着汽油桶,另外一半竟然是草垛。
兆青点了点头,问:“汉尼先生,为什么汽油都在架子上。”他第一次看到存放汽油的地方,所有的汽油桶一个一个的摞起来,底下有个离地半米的架子。这空着的空间能放很多汽油桶了,并不符合空间利用率。
“怕地火,每个仓库里都有这个架子。”
怕地火?兆青心里有一丝疑惑,既然连地火都防那汽油旁边怎么可能是草垛这种易燃物。
汉尼:“草垛可是好东西,极为易燃湿了也能烧可迅速回温。”
“哦,汉尼先生,我能拿一些草垛吗?我可以付您钱。”兆青感觉自己的语气太强硬深觉唐突,“抱歉,您还有多余的草垛吗?能够匀给我一些吗?”
“拿吧,我还有一库,这东西看着不值钱却没人知道它是好东西。”汉尼把钥匙扔给兆青,“卖煤的里奥说他三个仓库租给了你一个月,我这个仓库也算你一个月。你用完了钥匙扔了就行,等日后我要还有机会用自然有办法能打开。”
兆青脸色一变怪不得汉尼会问他这么多,汉尼已知道他和第一个老板里奥收资源的事儿了。
“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你的事我不好奇,只是希望我们都是幸运的。”汉尼说的话兆青似懂非懂,不知道汉尼是准备拿了钱举报他,还是…仅仅是个老者看透世事悲天悯人的嘱咐。
“不过,小孩儿你要记得这附近所有的仓库,只有我的仓库是红顶子,都聚在这一片儿。红顶子代表着附近禁烟火明白吗?红色顶子里面都是汽油,你记得总比扔了强…”汉尼说着又往烟斗里面放了一些烟草点了火儿徐徐抽着。
兆青心有不明,汉尼这话说的很奇妙,但他点了点头说:“我记得了汉尼先生。”
汉尼深深的看了兆青一眼很快离开,将空间都留给兆青。
兆青看着汉尼的背影总觉得这个老人也许知道了什么,但也许只是兆青他自己神经太过敏感。
天快黑了兆青赶紧加速将汽油桶都收好,所谓一回生二回手第二次做这事儿兆青就放松多了。
开车回程的路上兆青想即使汉尼发现了也无所谓,他一半存着侥幸一半存着破罐随意摔的心情。他依旧堂皇不可知却也无所谓了,他现在的心情就犹如放肆一次全世界都去他妈的那样,爱咋咋地吧。
兆青心里不再打鼓,所有他做出来的事儿都无法逆转,那小心翼翼保存二十多年的秘密,一朝留下了痕迹就永远不会被抹去。
兆青开着车缓步挪着,也许有心人早就发现了他的秘密正如温暖的康纳太太,能安安全全的撑到今天已算是老天爷的赏赐。
雨越下越大,积水越来越多,雨刷也无法将车前窗上的泼水抹开。
兆青突然非常鼻酸他一直很沉默,只是以前沉默是他的个性里面自卑不敢说话的怯然。而此刻则是深感于自己的渺小而压抑的沉默,兔死狐悲的心情占据了此刻他的全部内心,他非常非常想见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