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眼看了看,自己已经回到了在白凤镇的宅子里,像个死狗一样躺在床上。
“这一听就不是好响,难道是全骨折了吗?”试探性的抬抬手臂,还行,应该还没半身不遂。
看着自己胳膊上不是淤青就是伤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结实的腹肌上也全是血道子,不免开始顾影自怜:“我好歹也是个小官和一个少爷,竟然遭了这样的罪,真是红颜命薄啊。”
他硬支撑着,像是个九十岁老头一样一步一点的从床上翻到了地上,趿拉着软鞋想给渴冒烟的嗓子找点水喝,正好看到端着一碗药的岳九进来了。
岳九伤的比他轻多了,看他醒了当即眼睛一亮:“少爷,你醒啦,你睡了两天了,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好戏。”
孝严步履蹒跚,无精打采:“什么好戏?”
岳九把药碗往桌子上一放,他还有事,白凤山朱老爹家的小辣椒来了,说是采到了山间的春季的婆婆丁和小头蒜之类的野菜,还打了一只梅花鹿,让岳九跟着去拿。
岳九嘿嘿一笑:“少爷,你知道那个牛鼻子老道家的院子里挖出来多少尸体吗?说出话吓死你,四个大坑,足有几千具,有一个大坑里的尸体都堆成山,那臭味,把衙门的狗督查们熏吐了好几个:你醒了我就放心了,自己把药喝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想想又加了一句:“可怜的麦兆彧,就那么常眠在异乡了,你知道这说明了切莫吗?”
孝严一瞥:“说明什么?”
岳九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说明考试没考好,也不能离家出走。”
“…”
自己家少爷在床上躺着半死不活刚能起床,小厮岳九心就已经飞出去,孝严疼的龇牙咧嘴,有儿大不由爷之感:“慢着,你还没把到底发生了什么好戏告诉我呢。”
岳九瞪大了圆眼睛露齿一笑:“嘿嘿,我没时间说。”
这种说半截话的人怎么还没被打死?孝严顺手就抄起了桌边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脑的就要往下砸。
岳九用两条细麻杆一样的手臂捂着脑袋哈哈大笑:“别打别打,少爷,一会梁恩泽公子来了,一个是探病,另外一个就是告诉你这些天发生的事,你听他慢慢和你说吧。”
孝严果然不揍他了,眼睛一亮:“恩泽要来看我?”
岳九点点头:“嗯,他昨天和前天全来了一次,不过看你没醒,知道你没事就走了。”
孝严伸手就一推他:“你有什么事抓紧忙去,挺大个男人废话连篇,说话也分不出来一个主次。”
“…”岳九莫名其妙的被推出了门,回头瞥了在他面前合上的门板一眼:“真是的,这看来脑袋也病了。”
剩下孝严一个人在屋里,费了挺大的劲终于把腰挺直了,“恩泽要来了,哎,我就知道他放心不下我,肯定会来看我。”
他不知所谓的在屋里晃了一圈,挪到镜子前边照了照,顷刻之间就对自己的形象极其不满意,镜子里这男人面白如纸,看着就不健康,嘴唇是紫色的,额头和脸上还有蹭伤,再加上昏睡了两三天没洗脸,冒了一脸油,太难看了。
再低头看看身上的一条病号裤,松松垮垮,好像还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估计是岳九随便给他套上的,哪有一点世家公子哥的样子,一副怂样子估计亲娘看到也不会认识了。
再想想梁恩泽无论任何时候那一副月白风清、芝兰玉树的样,不行,绝对不能这一副形象去见恩泽,太跌份了,太影响自己在梁恩泽心目中的形象了。
他当即开始洗脸束发,手在脸上拍了拍显得面色红润了一些,再咬咬嘴唇,好像薄唇上也挂了血色,捏了捏高耸的山根鼻梁,让自己轮廓更立体点。
之后拉开衣帽间的柜子,选了一个价值能包场听乐府头牌唱曲半年的白玉冠给自己戴上,又千挑万选了价值能包夜青楼花魁一年那么贵的发簪给自己别上,再对着铜镜一看,嗯,头顶圆圆,下巴轮廓分明,皮肤有些蜜色,姿色看起来不错。
他把裤子一脱,风吹蛋蛋冰冰凉的开始撅着屁股选衣服,自己皮肤是蜜色,好像穿深色的衣服不太好看,尤其现在还重伤憔悴,再黑色蓝色不是显得更没精神吗?一会梁公子看到他,还不得误会他身体无法恢复,未老先衰了吗?
怎么才能好看点呢?对了,要想俏,三分孝,这纯白色就是显得好看,白色衣服,前几天他好像是怕弄皱了,给挂到卧房衣架上了。
想到这,他也忘了自己全身疼了,光溜的跟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婴儿一样纯洁,迈着方步就回到了卧室。
刚一开门,却见到一靛色衣衫男子正背着手,距离他也就两米远,看他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是他自己的拙作,他不会画别的,从小就喜欢画一个山洞,洞里放着一个玉瓶,瓶子里的水打着旋涡。
不是梁恩泽是谁?
梁恩泽听到门响,当即转身,向他打招呼:“你能起床了?”
四目相对,两个人来了一个目瞪口呆。
孝严有心思遮掩一下,又觉得为时已晚,明显看到那人目光下移了一下,他双手捂面,本来想露脸,这可倒好,把屁股露出来了:“你来怎么也没说一声?”
梁恩泽也觉得脸红:“那个,岳兄,我担心你没醒,怕影响了你休息。”
真是太体贴了,孝严感觉自己太丢人了,装病哼唧道:“我看身上衣服汗透了,想随便换一件,没想到自己走不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解释得驴唇不对马嘴,他自己反正是没懂为什么没穿衣服:“恩泽,你懂了没?”
梁恩泽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男人嘛,也没什么,看孝严全身青一块紫一块、伤痕遍布的惨样:“岳兄,你久病初愈,我怎么不懂,来,我扶你躺下吧。”
第40章 乱世经典
梁恩泽一伸手,估计手太烫了,沾到孝严身上,孝严跟被铁水烫了差不多,他本来就心虚,全身又疼痛,直接一个趔趄,像是故意的一样,摔进了梁恩泽的怀里。
孝严人高马大,身上肌肉壁垒分明,虽然看着也算瘦,体重不可小看,比高他一寸的梁恩泽重不少,就那么被梁大公子跟接一根羽毛似的,轻飘飘的接在了怀里。
孝严恨不得把自己不中用的双脚剁下来,早不滑晚不滑,现在滑什么,就算是要投怀送抱也不能这个形象,太丢人了。
梁恩泽也觉得有些人头发梳得溜光水滑还光着身子有些怪异,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两眼。
孝严故作镇定:“这也正常,你也说了,全是男子,你早晨起来不遛鸟吗?”
就没个正经时候,梁恩泽莫名其妙的又看了他两眼:“我是看你身上横七竖八这么多伤口不疼吗?”
孝严当即马上变成了病猫:“痛痛痛,全身哪里都疼,你看我脸都疼红了。”
被梁恩泽半搀扶着把他送进了被窝里,总算是解决了孝严面前的窘迫。
“咳咳,”孝严咳嗽几声,清清嗓子,终于套上了挂在卧房里的白色长衫,虽然是躺在床上,也觉得整个人自信了不少。
“恩泽,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了,你说来给我听听?”
梁恩泽来也是为了说这些事,他看孝严药碗还放在桌子上,估计还没来得及喝,先把药碗交到了孝严手中。
“岳兄,前天过山门的时候,你晕过去了,要不是岳九扶着,你可能会直接栽下马车。”
孝严摸着自己的下巴:“为什么不是你来扶我?”
梁恩泽当时正扶着那个道士,哪有手来扶他?“现在道士被关在白凤山下的地牢里,我试过他,确实周身绵软,不像是一个会武术的,要不,等岳兄能行走了,我们一起去地牢提审他一下?”
提到案子的时候,孝严便一本正经了起来,他平时有些荒唐,看起来喜欢瞎玩,可还是基于案子完全在把握之中的情况下,而此次白凤山之行,让他体会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世上的神道,看来不只是鬼常在闹腾一下子那么简单,他还是要潜心多琢磨才行,否则本行都干不好。
梁恩泽看他有些走神,以为他是身体还没有恢复,想多休养一下,又开始说在镇魂宅里的发现:“这两天衙门里的衙役只留下必须当值的人,剩下的全去那个宅子起尸体去了,在几个大坑里码得整整齐齐,被我们折腾的天翻地覆的只是其中一个。”
梁恩泽想到地下室的味道,不仅皱着鼻子胃里翻腾了一下,开始冒酸水,条件反射式的捂住了小腹,好像那味道又无孔不入的钻进来了似的。稍微低下了头,从颈部到肩膀的肌肉线条微微隆起,精瘦又不文弱,全身上下全写满了这是从小被万般重视的千金之子。
孝严又开始心跳晃神,他也有点害怕,这些天的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一天不见就开始思念。
好像梁恩泽这种表里如一的品质太少见了,乱世中的经典,静静的往哪里一站,那清冷的眼神四处望一望,就把周遭乱七八糟的事情看透了,之后再那么含蓄的笑笑,算是不计较的包容,连可靠都显得月白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