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孝严的书房,看窗户上挂着雅致的紫色风铃,又看到了挂在一副小对联,上联是争名夺利几时休,下联是早起迟眠不自由,梁恩泽伫立多看了几眼,以前只觉得孝严私下里有些洒脱,现在看素净的书房,看他还带着一丝禅意。
孝严看梁恩泽的目光向太师椅后边的小对联上一落,一边给他泡茶倒水,一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是小时候被我爹收拾着读书的时候胡乱抄写的,太皮了,总也玩不够。”
见着屠夫说猪,见着先生说书,孝严和梁恩泽一见面,总是在说鬼。
梁恩泽心下一丝沉重:“岳兄,你是说,我弟弟在三更天的时候,可能会出现的?”
手足断绝的痛楚,可能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梁恩泽去年时常感觉恍惚,今年从白凤山又忙又乱,而且经常听孝严安慰他说梁恩伦还灵魂不灭,才算是能压住心头的难过。
孝严环视了一下自己的闹鬼宅,无奈的十指交叉支起了下巴:“他昨晚见我回来了,马上来报道,和我约了三更天。”
孝严又开始老生常谈的安慰他:“恩泽,人是千张面,性格一千种,命运一万种,梁恩伦现在活的还不错,神智清晰,想去哪里去哪里,昨晚告诉我,他还去庙里蹭香火,吃的也不错,说要改邪归正保佑家人,过得挺好的。”
梁恩泽抬眸:“能让我看看我弟弟的灵位吗?”
孝严刷的放下翘起来的二郎腿:“当然能,我带你去,他就附在我门口的招财猫上。”
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门口,调皮的弯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招财猫展现给梁恩泽看。
梁恩泽被他带的也笑了,背着手弯着腰对着招财猫仔细看,红通通的招财猫小手一摆一摆的,左脸右脸上各八根胡须长的还算对称。
——怎么看也没看到了普通的吉祥摆件有什么区别。
梁恩泽忍不住用一根手指指着招财猫的脑袋:“岳兄,怎么才能看出是我弟弟的灵位?”
孝严嘻嘻露齿一笑,小心翼翼的将招财猫旋转了过来:“看!”
终于看到招财猫的身后立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书梁恩伦的名字,小小的描了一个生卒年月日,小木牌正下方还摆着极小的酒盅。
想到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弟弟已经在九泉之下没有人形,仅剩下如此一个小小排位的灵魂依附之地,他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岳兄,我弟弟,他,天长日久,不会魂飞魄散了吧?”
那就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孝严看他眼圈通红,觉得仁义的梁恩泽非常可怜,忍不住说道:“不会,我每隔一段时间用中指血滋养一下他,他活的舒服着呢。”
这个小细节梁恩泽之前倒是不知道:“有你的滋养,他就一直灵台清明的存在了?”
孝严郑重其事的眨眨眼:“那当然,你看小杯子就是放血用的,一滴都足够他消遣很久。”
梁恩泽又仔细看了看明显敷衍的小酒盅,杯底确实有一片暗红色:“岳兄之血,就是滴入了小酒盅里?”
孝严也觉得此器具不太正式,不过总比没有强吧:“对头,我就是这样舍己为人的变相救了另弟一命。”
梁恩泽站直了身子,满面月白风清,明显对小酒盅里只一点血迹不满,伸长指点了点小酒盅的边沿:“那好,再滴几滴我看看。”
孝严一探头,把双手藏在身后,马上摇头:“恩泽,还有小半滴,不用不用。”
梁恩泽沉吟了一下,少见的坚持道:“一会我弟弟还要来见我,气血不足怎么见呢,我觉得他需要。”
孝严想到梁恩泽在白凤山救了他几次,再看看梁恩泽玉树临风的一站,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拒绝的话说不出来了:“那好吧。”
只见孝严好像变成了极其怕疼的二八佳人,不知道在哪里摸出一根针,在蜡烛上烤了烤,五官全缩在了一起,紧皱着眉头用左手刺破了右手的中指,小心翼翼的挤了一滴血进去,之后嗖的把爪子藏了起来。
梁恩泽凝神望着他,觉得不可思议:“就一滴?”
孝严觉得坦坦荡荡:“对啊,一滴就够了。”
梁恩伦现在形体是虚的,十个梁恩伦还没有一滴血重呢,在孝严的心中,这已经算是蛇吞象了。
梁恩泽明显对扣扣嗖嗖的孝严不满,舔了一下嘴唇指挥道:“再十滴,至少要装满一半。”
孝严看梁恩泽水亮的下唇有些失神,不过还是记得把手转移到身后去了,摇头道:“兄弟是手足不假,不过孝严也不是衣服,我最近失血严重,无力多奉养小鬼。”
梁恩泽第一次觉得孝严还挺扣的,以前不是很大方嘛,他纹丝不动,继续指着小酒盅:“再十滴。”
“过犹不及,真的够了。”
第43章 星宿落泪
孝严开始笑嘻嘻的想往后退,他最怕尖锐的东西刺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滴就足够他用了。”
梁恩泽向前一步:“不够。”
孝严急转身,脚底下仿佛摸了油,明摆着要跑。
梁恩泽眼疾手快,一伸长臂不顾孝严的哀嚎就把他抓住了,在白凤山折腾了几遭,孝严已经知道梁恩泽力气比他大得多,何况他身上还带伤,被一把抓住不算,手还被从背后揪了出来,扯着他两大步就回到了小灵位前,握住他的右手开始向小酒盅里奉献。
孝严大叫:“你这是强/奸民意!”
梁恩泽笑着死拽着他,看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往里滴,孝严虽然受了伤,不过也不差一点血,一直挤到小酒盅大半杯,才算是心满意足的放了手。
梁恩泽看后来孝严不挣扎了,只看着他有些奇怪:“怎么,决定奉献了?”
孝严双手就被那么握住,后背贴在梁恩泽的胸前,感受到梁恩泽的气息,心跳如擂,一时鬼迷心窍,猛转身,趁着梁恩泽还没反应过来,一手搂住他的后腰,一手按住他的后颈,之后吻住了他。
男人的嘴唇,即使柔软也似带着棱角,趁着梁恩泽吃惊的空档,趁机席卷了梁恩泽的舌底,滋味——太让人沉醉了。
梁恩泽吃惊非小,平生第一次有人敢这么亲他?他愣了一瞬,看着近在咫尺、唇齿相依的孝严竟然还敢陶醉的星眸半闭,想也不想,一个用力推开他,紧接着孝严就觉得鼻子遭了殃——
拳头流星锤一样砸在了上边,这回不用珍惜用血了,鼻血止不住的往下流。
孝严刷的眼泪就下来了,没办法,任是谁,鼻子上遭了一下子,眼泪全要往下淌,他委委屈屈的伸手捂住口鼻看了看,爪子瞬间就染红了。
孝严带着鼻音谴责他:“你为什么打我?”
梁恩泽又羞又恼,涨得满脸通红:“恶人先告状,你自己刚才做什么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孝严愤愤不平:“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怎么还倒打一耙呢?梁恩泽气的双手抱住了肩膀:“我怎么招惹你了?”
孝严把双手一伸,一副梨花带雨的凄惨相,不知道的还以为失身了呢:“难道刚才不是你一直死死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放开吗?怎么还用这么大的劲打我?”
真是岂有此理,梁恩泽觉得百口莫辩:“你偷换概念,那明明不是一回事;而且我那一拳也已经手下留情了。”
要不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你鼻梁砸断,看你还怎么臭美。
孝严一跺脚,哼了一声:“怎么样?自己也承认了吧,你说你留情了,留情就是有情,有情就是同意我亲你了。”
“强词夺理,”不想和此人再胡搅蛮缠下去,梁恩泽觉得在别人家呆不下去了,转身就想往门外走。
“慢着,恩泽,别走,”孝严一边喊住他,还有沾满了血的手拉住了梁恩泽的袖子,看了他眉头死索的目光,孝严倒是胸有成竹能把他留住:“你不见你弟弟了?”
两个人别别扭扭的挨到了三更天,互相回避着的目光终于碰到了一起。
屋中仅一灯如豆,烛心无风摇摇晃晃了数次,幽幽暗暗、惨惨戚戚,孝严往衣柜靠着墙的缝隙中看,果然和梁恩泽长的五六分像的小种马梁恩伦如约而至。
梁恩伦出了缝隙贴着墙便不再移动了,缥缥缈缈,眼眶通红的凝视着他大哥梁恩泽看。
孝严站了起来,抬起下巴示意梁恩泽:“恩泽,你弟弟来了。”
梁恩泽满脸茫然,视线散乱的将整个屋子里扫了好几遍,还是落在了孝严身上。
孝严知道梁恩泽看不见小种马,再看看踟蹰不前的横死鬼,伸出一根食指指向梁恩泽,好像有点不满的问道:“梁小三,你平时装神弄鬼吓唬我,不是挺勇往直前的,现在见了你自己家亲大哥,站那么远做什么?”
曾经兄弟情深,他大哥这么多年没少教导他,可是他觉得人生要及时行乐,从来梁恩泽张口要说正经话,小种马就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而今已经阴阳相隔了,梁恩伦眼泪落不下来,可还是一副哭腔:“我阴气太重,怕冲撞了我大哥。”
孝严气得挺直的鼻子都要歪了:“小种马,你怕对你大哥不好,怎么平时老贴着我说话,就不担心对我不好呢?信不信我以后不奉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