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冷笑一声,看向旁边的顾汝兰:“瞧瞧你惦记的好‘师弟’,真是伶牙俐齿。”
顾汝兰垂下了头,眉间是散不开的忧郁:“掌门,如果当年白……白决是含冤入狱,那么他越狱也情有可……”
“你给我闭嘴!”顾维凶悍地瞪了他一眼。
顾维道:“白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如果今天放过了你,你转头就跑路消失,又该当如何?”
白决荒唐地笑出声来,低声道:“真是受够了,一句又一句的,没完没了,辩驳一句构陷两句,反正都是你们有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值得你们这么在意?”
裴谨有些担心地望着他,自从崖岛那次,他是真的明白,白决对于这些话远非看上去那么漠不关心,他是敏感的。
裴谨无声靠近了他一些。
白决忽然拔出枉清狂来,对面的修士们也吓到顷刻间拔剑,有的甚至还退后了几步。
“白决!你要干什么?”
白决仰天笑道:“怕什么,找解决办法而已。”他反手割破了自己的手掌,用血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
血符一道一道联结起来,发出红光,几个宗主率先认出了那是什么——
“誓血阵?”
白决把掌心按在阵中心,血液如同一朵火红的花,绽开在半空中夺目耀眼:“我白决在此以命立誓,三日之内,找出藏在澶溪宗的妖界奸细,当年薄暮空潭惨案的元凶,还自己清白,还我师父和澶溪宗公道,否则天雷降罚,不得好死!”
所有人惊愕地望着白决,望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望着他决绝的眼眸,他如瀑的青丝飞扬在半空,唇色比血阵还要鲜艳,面容比血花还要秾丽。
比他的血誓还惊天动地的是他此刻的美貌。
他太不把这美当回事了,表情那般肆意张扬,或者他是知道自己的美来得太容易,眼睛随便动一动,嘴角任性勾一勾,既像蔑视众生,又像故意要倾倒众生。
岑灵韵最先反应过来,他走到血阵跟前面向众人:“誓血阵需要一个见证人共同起誓,如果无人反对,就让我来当这个见证人吧。”
和立誓人一同起誓的见证人,便是直接掌握了立誓人的生死,誓血阵皆是以命立誓,只有完成誓言,见证人才能将血阵勾销,否则天雷降罚。
见证人如果徇私,白决三天之内没有找出所谓元凶,他同样可以勾销血阵。
众人思来想去,觉得岑灵韵算是最合适的见证人了,他虽然替白决说话,可他身为丹心楼主,身系整个仙门声誉,又有在场这么多人监督,想徇私也不能。
没人出来反对,于是岑灵韵也将掌心放在了阵上,低声问白决:“你心意已决?”
白决颔首。
“好。”岑灵韵提高了声音,“青天有信,岑灵韵在此见证白决之血誓,绝不……”
“等一下。”裴谨忽然走上前一步。
底下的人巴不得白决立了这个誓,三天,这时限太短,可是白决自己不要命的,他们当然会好心成全。此时见裴谨出来,众人还以为他要阻止白决立誓。
顾维道:“裴公子又有何高见?”
裴谨从白决手里夺过枉清狂,往自己手上也划了一道,血流如注,他将掌心与白决的相贴,一字字道:“我陪你。”
他要陪白决立这个血誓。
众人无不震惊。
连顾维都瞪大了眼:“裴公子,你可想清楚了!莫要被那白决蛊去,你这样做鸿元尊上会伤心的。”
裴谨的一双眼只停留在白决脸上:“岑楼主,继续吧。”
岑灵韵默然了一会儿,点头:“青天有信,岑灵韵在此见证白决和裴谨之血誓,绝不徇私。”
红光大作,迷了众人的眼,阵中央,裴谨和白决五指相合,无言对视。
裴谨笑了一下,顺着白决的指缝扣住了他轻微颤抖的手:“只是看不过去,你没多想吧?”
“……你以前不是这么冲动的人。”白决轻声道。
“我现在也不是。”裴谨答道。
不知为何,裴谨眼中的光亮比阵中的还盛大,白决仓皇回避开,心比飘扬的发丝乱。
“多谢。”他许久只挤出这么一句。
“不必。”裴谨淡淡道,“朋友嘛。”
第55章 看朱成碧06
「其实白决也不是罪大恶极吧,为什么这么多人想置他于死地。」
白决站在谒金门前看着最中间飘红了的云书,心道这也是他最想问的问题。
往下一看云书的回复,一条条义正言辞的列举,从白决入聆玉章开始盘点他昔日罪状,连三百年前的仙妖之战都能往他身上扯,明明那会儿他都还没入仙门呢!
一条条罪状看下来,连白决都忍不住感慨:“罄竹难书,真是罄竹难书啊。”
裴谨在他旁边蹙着眉头盯着谒金门:“你们澶溪尽搞这些无聊的东西。若我是慕真,一声令下封了便是。”
“哎呀,”白决斜觑了他一眼,“别把你们崖岛的风气带过来啊。谒金门挺好的,多多改善就是了。”
“这叫挺好?”裴谨指着上面满篇的构陷,黑气简直要从眉心里冒出来了。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在谒金门上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沉默的人是无法制止谣言的,只会成为帮凶。
不沉默呢?君子群而不党,发出的声音有如一盘散沙,散在这一条条云书里了无踪影,哪比得上小人党而不群,轻易就互相吸引,占领高地。
白决看了一会儿,摆摆头:“算了算了,太愚蠢了,我觉得妖界奸细都讲不出那种话来。我看还是别在这儿试图找线索了,叫宗主留个人在这边观察就好,我们走吧。”
“嗯。”裴谨早就看不下去,闻言立刻拉着白决转身就走。
从前他在崖岛,也听过关于自己的各式各样带着恶意的谣言,那会儿他一点也没有想冲上去辩驳的想法,可是搁在白决这里,不知怎地他恨不得把手伸进云书里,拖出后面讲话的人暴打一顿。
不是说旁观者清么?现在当局者事不关己一样,他这个旁观者气成内伤。明明前一阵子在崖岛,白决还那么生气的,现在是麻木了么?裴谨都不敢想白决心中经过了怎么一番洗练。
他转身前最后看了眼谒金门。
最新飘出来的一条云书写着:
「我本来不信白决练妖术,可是现在看你们为他发疯的样子我觉得他真的练了。」
裴谨气笑了。
白决奇道:“怎么了?”
裴谨摇头:“没事。”
白决狐疑地多看了他两眼,裴谨面不改色道:“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嗯……”白决板着手指头开始细细思忖,“已经叫宗主封了山门不可让人轻易外出,接下来只能是挨个排查,亲自问询可疑弟子了。”
“就这??”裴谨简直无语,“就这你也敢立三天为期,白决,你真行。”
白决道:“我们手上有关键线索嘛!范围可以缩小很多,除了排除法,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不然你说呢?”
裴谨撇嘴:“崖岛狱师的刑讯手法中有一味药剂,可诱人讲真话,这个我可以帮忙,三天时间,你需要确保的是筛查方向准确。”
“咦?还有这种东西吗,当初怎么没对我用?”
“就是你那案子之后研制出来的,但并不是服用了就行,需要施以一定的心理压力,如果我们掌握的证据不充分,恐怕面对元凶也套不出什么来。”
白决点头:“我是这么想的,有几个疑点,第一,三十年前薄暮空潭被攻打,我去的时候看见那些妖有的还穿着岘山普通百姓的服饰,第一波攻击时结界还没有打开,这些妖是一直潜伏在中天界的,他们过来的办法是不是就像我们猜的,用银盏的那种咒法辅以草药,李代桃僵。第二,结界还没打开时他们就攻进薄暮空潭,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破开了心门结界的。第三,当初劫狱的‘澶溪弟子’究竟是什么人,带我回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裴谨接着他的话道:“所以,潜伏在澶溪内部的奸细,和山下伪装成普通村民的妖一定有联系,并且这个人熟悉薄暮空潭的机关门道,如果当初给你报信的人还在澶溪,不论目的是什么,一定是他们同伙。我们应该盘查的方向是,频频下山外出的弟子,和心门往来密切或者通晓结界机关的,比如通灵道的弟子,以及事发当天不在澶溪宗的弟子。这些人之中,如果有灵丹五行亲木的,则更可疑。”
白决举着双手和裴谨来了个默契击掌:“不错!但是,我们现在还不清楚灵丹呈现五行亲木到底是用了咒术的人无一例外,还是只是偏差。更有利的证据,应该是后来银盏给我服用过的那种特殊药水。”
他从储物囊里取出一只小瓷瓶,里面装着当时银盏强行喂给他的药,当时他长了个心眼,特地含在口中,吐在瓶子里存了下来。
“我需要一个可信赖的医道或者药道弟子来帮忙,倘若找出那种草药的特征和服用者的迹象,才最有力度。”
说完,他不禁又想,除了裴谨,谁又是可以信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