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澶溪的日子,我不会忘的。”
裴谨重重拍打了两下胳膊,露出嫌弃的表情。白决横他一眼:“干嘛?”
裴谨道:“鸡皮疙瘩。”
“嘁。”
三人以散步的频率慢悠悠走在细草香闲的小径上。
白决忽然转头对裴谨道:“裴谨,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顾师兄说几句话。”
裴谨登时眼睛一吊:“说什么我不能听的?”
“没有不能听,就是随便叙叙旧,和你没什么关系。很晚了,你先回吧。”
顾汝兰眉梢轻轻一挑,耐人寻味地睨向裴谨。
裴谨不乐意了:“那我也要听。我不回。”
白决塌下肩,像看小孩一样看着他:“不是起鸡皮疙瘩吗,不听你就舒服了。”
裴谨面无表情:“我也要听。”
白决不胜其烦:“那你就听吧!”
白决转过身和顾汝兰并肩往前行去,裴谨跟在后头,露出几分幽怨来。
行了一会儿,白决才开口问:“顾师兄这三十年来,还好么?”
顾汝兰轻轻点头。
白决笑了一下:“那会儿在崖岛,故意装作不认识你,顾师兄没有见怪吧?”
顾汝兰立即摇头。
白决又问:“那时见你身边总跟着一个无脸傀儡,还很奇怪。怎么这会儿没带着了?”
顾汝兰脚步微微一滞,撇开眼睛:“……不方便。”
裴谨在背后发出一声耻笑。
白决转过来瞪他,裴谨立马道:“你们说你们的,我笑那边那只虫子呢。”
白决狐疑地往他示意的林子里看了看:“哪有什么好笑的虫子?”
“从树上掉下去了,蠢得很。”
白决莫名其妙地转回来,顾汝兰这时问他:“白师弟呢,你还……好吗?这些年。”
“当然啦。”白决笑笑。
顾汝兰垂下头,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依稀透着一点伤感:“你好像真的没怎么变。”
“是吗?”
“是啊,喜欢的东西,和人,都没怎么变。”顾汝兰轻声道,“你和他是什么时……”
“咳咳咳!”裴谨忽然在后面拼命发出噪音,数次打断顾汝兰。
白决先是忍耐了一会儿,然后忍无可忍地转过来:“裴谨!”
“虫子……”
“你故意的!”
裴谨摸摸眉毛:“在背后谈论别人不好吧?”
白决一脸“岂有此理”的表情:“说的又不是……”
裴谨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了白决的嘴。
顾汝兰一愣:“裴谨你干什么。”
白决也怒目而视,裴谨眨眨眼睛,笑得满脸心虚:“嘘,我想起来,那个,呃……看那里有人来了!”
白决打开他的手,左右看了一圈:“哪有人!”
裴谨摸着后脑勺,突然如获救星地指着前面:“真的有人来了!”
来的人和顾汝兰穿着同样一袭杏黄道袍,一看便是北邙剑宗荥阳一脉的弟子。看见是他,顾汝兰眉间浮现出郁色。
那男修走上前来唤道:“顾师兄。师父叫你回去了。”他小心地往白决身上瞟了几眼,语气中有明显的不快,“师父说,叫你别老和不三不四的人走在一起。”
顾汝兰勃然变色:“师弟,谨言慎行!”
“噢?”白决歪了歪头,一派天真,“不三不四说谁,我吗?还是他啊。”白决调笑着用肩撞了下裴谨。
虽然是在调侃裴谨,不过这次裴谨没回敬他什么。
那修士看到了裴谨,表情愈发愤懑:“裴公子,枉我一直景仰你,把你奉为剑道名流,你可知一介名流除了剑术高超,德行和品质也很重要?!”
“哦,那你可知道你现在挺缺德、挺没品的?”裴谨转了下脖子,一步步朝他走去,“景仰我就景仰成这样?你快别了,还不如去景仰他顾汝兰。”
那修士连连退后:“你,你……裴公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都怪白决!裴公子你不要再和他同流合污了,他就算美得和天仙似的又怎么样,一张妖脸生来就是惹祸的,这仙门都为他翻了天了!”
白决听得十分无语,这又怪上脸了?
修士指着他道:“看看他,现在装成楚楚可怜的样子又试图蒙骗你和顾师兄,把身边人耍得团团转的狐狸精!不检点!”
白决品了一会儿,咋舌:“真新鲜啊,活这么大第一次听别人这样骂我……”
“你很会说嘛,再多说点?”裴谨推了那修士一把,对方两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上。看起来好像裴谨真的在欺凌弱小,白决甚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阻止他。
“多说点啊,我就好这口。”裴谨蹲下来兴奋地道,“都给我说硬了。”
修士:“?”
白决:“???”
顾汝兰:“……”
顾汝兰终于看不下去,上前用剑柄隔开裴谨,把师弟捞了起来。
那修士那如梦似幻地软着身子,顾汝兰叹气:“白师弟,他刚才的话,我替他向你道歉,回去以后会好好训斥。”
“没事……”白决道,“顾掌门催你,你快回去吧。”
“那我……先走了。”
“嗯。”
顾汝兰走后,白决方才悠悠看向裴谨,嘴角噙着笑意:“没看出来,你怼人的路数还挺别具一格啊,啧啧,在下要向裴仙师多多学习。”
裴谨撇嘴:“我怼他了吗?我说真心话啊。”
白决:“……”
裴谨上前勾起他的脸,笑道:“你若真是装得一手好可怜的狐狸精就好了,我看这天下再没人能欺负的了你,都心甘情愿的给你骗。”
白决:“……”
“很晚了……回去吧。”
白决躲开他的眼睛,落荒而逃。
裴谨望着他的背影,痴痴呢喃:“可惜,你连我都不肯骗。”
*
白决一回薄暮空潭的寝居,就看到自己的房门被泼了一滩血,还有乱丢的菜叶,门上横着竖着斜着贴满了诅咒的符文。
毫无防备地看到那滩不知是什么灵兽身上的血,惹得白决一阵头晕目眩,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年长进也没有,看见血就朝后倒去。裴谨及时从后面托住了他,一挥手清理掉了血迹。
“没事了。”裴谨顺了顺他的背。
白决这才张开眼,喟叹了一声。
“这种情况放崖岛早就把人揪出来逐出岛外了。”裴谨目光沉沉地瞪着房门。
白决有气无力地走上前拆符咒:“不好意思啊,这里是澶溪。而且裴仙师,你现在是什么立场在推崇崖岛啊?”
裴谨撇了撇嘴,上前帮他一起拆。
“私奔吧。”裴谨忽然道。
“啊?”白决一头雾水地望向他。
“我说,和我私奔算了。”裴谨定定看着白决,“明日是最后期限,线索乱成一团,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三天根本不够,留在澶溪,我看他们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去找岑灵韵勾了血誓,然后我们私奔吧。”
岑楼主才不会答应咧。白决本来想这么回答,但话到嘴边,化为了一哂:“咱们逃去哪儿啊?”也没有计较“私奔”这个用法的失误。
“随便喽。中洲?”
“你不打算修仙啦?”白决调侃道。
“把这些脖子上长瘤子的蠢货熬死我们再回来。”
“噗……”
白决认真严肃地拉过裴谨,退后几步,视线越过屋檐,指了指天上:“裴谨,你看那里。”
裴谨抬头:“什么?”
“那个是什么?”
“月亮啊。”
裴谨迷惑地看向白决,白决拍了拍他的肩:“你清醒着呐?”
裴谨撇嘴。
白决扯掉最后一张符,大剌剌推开门往里走,走到一半忽然停住,猛地回头:“等等!”
裴谨防备地盯着他:“又怎么了?”
“我们忽略了一种可能!”
“什么?”
白决的眼神钉在了地上那几片纸符上,裴谨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去,倏然福至心灵地睁大了眼,两人再一对视,同声一辞:“通灵道!”
“还有一种可能用得着仙草药材,那就是制符!碧云天日常采购制符的材料,是不计算在细草香闲炼丹炼药所消耗的名册上的,因为是日销,不用报备草药具体名目,只用记纸符样式。”
裴谨点头:“也就是说奸细可能潜伏在碧云天,借口制符来暗中获取材料。所以我们只需要找到哪些符用得着那些材料,又有谁大量制作了那种符咒,就一清二楚了。”
“事不宜迟,碧云天在哪?我们现在就去查。”裴谨作势要走。
白决叫住了他,犹豫道:“但是……只有最后一天了,如果这个方向错了,我们的时间可能白白浪费掉,先前那个筛查不一定是错的,现在要更换排查方向么?”
裴谨看穿了他藏在眼底的疲惫,上前用力握住了他的手:“白决,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三天前立誓血阵那个劲头呢?”
这两天的精神消耗的确使白决丧失了很大的信心,他苦笑道:“现在想想,当时真的很冲动。”
裴谨认真地看进他眼底:“没关系,不论如何,不是还有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