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他的狱师道:“这是妖界的法术,妖界的人为什么要陷害你一个无名小卒?陷害裴谨对仙门的打击不是更大吗?”
听审团立即愤慨开腔:“他一定是妖界的奸细,他已经出卖了仙门!”
白决道:“我为什么出卖仙门?有什么好处?”
“你是惯犯了!”狱师道,他招了招手,派遣人证上堂来,人证居然是两个中洲兄妹,两个拿着一张通缉令,见了白决,便道:“是他!他就是白亭玉!仙师们你们看,一模一样!”
狱师将通缉令展示给所有人,那上面写这个叫白亭玉的人的罪名:通敌叛国。
“白决就是白亭玉,他因为通敌叛国,在中洲活不下去,才来修仙的!这样劣迹斑斑的人,怎能叫人不怀疑!”
白决觉得很迷幻,中洲那么大,少说也过去了几百年,朝代变迁,发生了多少的事,他过去的名字叫白亭玉除了裴听遥没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怎么能那么准确的扒出中洲那些破事来。
明显就是针对他来的。
修士们一听他在中洲都能通敌叛国,更何况来修真了以后呢?白决出卖仙门就是他的劣根,是老手段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要将白决就地绳之以法。
裴潇压下躁动的群众,问白决中洲的事有什么解释。
白决惨笑一声:“我能有什么解释?不错,白亭玉就是我。”
和所有人解释说,我阵前反水其实是忍无可忍吗,说我杀了将军其实是将军作恶多端吗,摆在众人眼前的只有这么一张通缉令和那两个中洲人对史书的复述。
白决说了也没人信的。
每多说一句,不过是多给这些人提供新的攻讦方向。
——原来你竟然还杀了将军?中洲不是最讲究君为臣纲的地方吗?
我杀他是他咎由自取!他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那不是战场吗?他杀的不是敌人吗?倒是你杀的是自己人啊。就像你身为修士难道不该杀妖魔吗,难不成杀妖也叫滥杀吗。别说妖也分好妖坏妖啊,你以为你是菩萨啊。
他连自己人的人命也不在乎!他没有战事也要挑起战事!他不是报国只是嗜血!
——你就是胆小畏战,贪生怕死罢了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白决猜得透,因此他不说。任由所有人说。
反正人心里的偏见一旦染上傲慢,一个惨无人性的将军可以是忠臣良将,一个没有半点切实证据表明他残杀修士的普通弟子也能被钉在耻辱柱上。
满堂的傲慢,容不下他的一点点辩驳。
剑皇终于缓缓开了口:“……将白决押入水狱,听候处理。”
*
裴潇回到房间里时,看见裴谨坐在自己书房的桌案前,拿起玉雕的一株珊瑚在观赏。
见他来了,裴谨眼皮也不抬一下,道:“灵识的事,还打算瞒我多久?”
裴潇身体一僵:“……你知道了?”
“噔”地一声,裴谨叩下了珊瑚玉,深吸了一口气:“我娘到底怎么死的。”
裴潇合上眼睛沉沉叹了口气。
“你不要多想,真的不是因为你。她替我挡住了妖王的反击,当时就元气大伤,后来实在积重难返。”
“其实也可以选择不要生下我吧,或许她能活久一点。”裴谨道,“我之所以丢失灵识,是因为妖气到了胎儿身上,对吗?如果当时选择杀死我……”
“谨儿!”裴潇眼中一痛,上前两步:”谨儿,她爱你,我也爱你。我们都很期待你来到这世上,根本不是什么抉择,你明白吗?求你别那么想。”
裴谨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去:“为什么一直瞒着我灵识的事?”
“只是怕你自卑……丢失灵识的说法一直很夸张,不过你看,你不是也好好长大了吗?”裴潇道,“我只是希望找回灵识以后再告诉你……”
“结果还是灵识自己来告诉我。”裴谨嗤笑一声。
裴潇内疚地低了低头,过了会儿,忍不住问:“听遥为什么突然告诉你?”
“他同意融合了。”
裴潇一喜:“当真?!”
“不过……”裴谨吞咽了一下,眼神有些漂移,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他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裴潇忽然神色一凛,“不会是跟白决有关吧。”
裴谨一时没作声。
“谨儿,你不会也对那个白决心软吧?”裴潇皱眉,“他身上疑点太多,万一结界松动的事真和他有关……总之你不可对他动心!”
裴谨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裴听遥。”
“你之前画他的画像……”
“那是受灵识影响罢了,”裴谨打断他,“二审结束了吧,结果是什么?听你的意思,他嫌疑洗不清?”
“我已将他关入水狱。必要的话,会用刑。”
裴谨眼皮一跳。
“先别用刑……”他低低道,“给我一道水狱通入令,我去……看看他。”
第41章 鸳鸯瓦冷05
二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仙门,澶溪宗那边,慕真和陶漱力保白决,奈何声讨沸反盈天,连崖岛也倍感压力。
毕竟三百年前的痛尚在眼前,纵使是最宽容的仙师,在这个事情上也说不出什么“大家冷静”的话来。
老一辈本来就对白决混修持有偏见,由他带起的不良风气也是怨声载道。
慕真亲自去丹心楼求情三日,终于换来个同意三审的机会。这次丹心楼派遣了新的听审团,慕真带着几个奉使都会过来,北邙顾维等人也会来。
裴谨走过阴冷漆黑的桥道,一路来到关押白决的牢房。
说了不要用刑,可狱师还是把白决铐起来吊在房中,他瘦削的身躯悬挂在半空,安静垂下的眼睫遮盖住了眸中大部分的情绪。
有一瞬间裴谨觉得自己看到了神女。
白决五官虽柔,骨相却硬,并不算生得女相,他之所以想到神女,是听了中天界流传的一些神话故事,无辜的神女只因过分的善良和美貌就被控诉为将灵魂出卖给了妖魔,架在火刑架上烤,受尽毁谤和苦难,她谁也救不了,也无人能救她。
小时候他就疑惑,神怎么会无法自救呢?
神女恐怕也是个人而已。
而裴谨这一瞬在想,白决或许是比神女还美的。
他唤来狱师道:“把他放下来,不准再动任何刑具,包括镣铐。”
“这……”狱师原地犹豫了一阵,看到裴谨不耐烦的表情后,低头照做,“是。”
白决坠地时被裴谨接了一把,他掀起眼睛看了裴谨一眼,挑挑眉:“谢了。”
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白决好像还是那副凡事开心就好的模样,一点没因为沦落至此心生悲切,裴谨禁不住问他:“你不怕吗?不愤怒……不难过吗?”
白决垂下目光,看到他手里的两把剑,一把钓秋水,一把枉清狂。枉清狂被写满符咒的缟素重重缠裹封印,见了他徒然悲鸣。
剑好像比他害怕、愤怒、难过。
白决伸手摸了摸枉清狂:“没事啦,小场面,见怪不怪的。”
枉清狂在他手心里委屈地蹭蹭。
裴谨一时无言。
“裴听遥呢?”白决四下张望,既然枉清狂都在这里,裴听遥应该也在。
裴谨看了他片刻,转过头去,随手将剑上的封条扯开一点,裴听遥便迅速从剑里出来了。
裴听遥朝裴谨伸出手,裴谨不满地瘪了瘪嘴,还是伸出自己的手和他对住。
来时答应的,把身体借他一会儿,让他和白决道个别。融合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裴潇托问星楼的道士算了一卦,说今日卦在震位,乃是万物生发之象,今日,正是灵识归位佳期。
过了一会儿,裴谨就变成了灵体的模样,而裴听遥转过身,将白决拉进怀中。
白决眼眶顷刻就红了,反手抱紧了他,问:“你怎么比我还憔悴啊,是不是他们虐待你了?你给我说,我现在就帮你揍死裴谨。”
裴谨咬牙切齿,那是他的身体!要憔悴也是他憔悴!
裴听遥摸摸他的头,低声道:“我……决定和主体融合了。”
白决身子一僵,旋而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什么时候?”
“很快。”
两人不由自主地对视,白决把手搁在他脸上摩挲了一下:“对不起,我什么也帮不到你。害你失控的,大概也是人偶……我和你亲近,原来也是在害你。”
“傻子。”裴听遥笑了一下。
白决能看出来他精神状态不稳定,随时要脱离躯体,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了主体的缘故,不归位的话,他被牵扯的很痛苦了。
裴听遥垂下头吻住了白决,白决便也搂紧他,抵死般交换这个吻。
裴谨就站在旁边看,看着裴听遥拿自己的身体去亲白决,他十分别扭,五官都快挤作一团了,恨不得冲上去把两个人扯开。
这样看着就好像……他在亲吻白决一样。
他猛地背过身去停止这个危险的想法。那可不是他,白决看裴听遥的眼神充满柔情,他从来不知道白决会那样地看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