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了一个月,好久没遇上这么慷慨善良的人家了。这次如果能顺利活下去,一定回来好好报答一下。
白亭玉舒展了一下连日奔劳的身体,懒腰伸到一半,突然背后冒出一道清冷的男声:“你再不走,官兵就上门了。”
“啊!”白亭玉吓了一跳,险些折了腰,他猛然回头,看见裴谨的画像前站着一全身裹了黑袍的男子,这一幕本来很惊悚,但许是因为那仙门首绝的画像已经足够惊悚,倒衬得眼前这人丰神俊朗,慈眉善目。
……嗯,其实也没那么慈眉善目。黑袍男子抱臂冷冷睨着他,面上如同镀了三层寒霜,活像别人欠了他几万两黄金。
白亭玉吞咽了一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附近不像有施展过五行遁术的痕迹啊,难道这人精通更了不得的术法?
黑袍男子冷笑:“有功夫想这个,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脑袋。”
白亭玉皱眉:“什么意思?你刚说官兵来了……”他忽然预感不好,放轻了脚步走到门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庭院里空空荡荡,夫妻俩不见其踪。
他挠了挠头:“嗯,搜寻术怎么用来着?”
只见黑袍男子来到他身后,一挥衣袖,一道光镜浮现在他眼前,镜子里的场景正是他逃进来的那条街,刚才说要去取钱的夫妇俩此时拦住了街上带刀的巡捕,拿着带他肖像的悬赏通缉令,指了指自己家门口。
白亭玉:“……”
人和人之间果然没有信任。白亭玉悲愤地捡起桌上的剑,越出后窗,预备翻墙逃走,但他贴着墙根一听,发觉这边也已经被包围了。
天要亡我,这可怎么办!
黑袍男子适时挡在他面前:“我可以帮你。”
还有这等好事?白亭玉也顾不上他是谁,朝他连连作揖:“神仙大人,你帮帮我吧,我被捉住就是个死啊。”
黑袍男子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当然不是什么神仙,恰恰相反,他讨厌死天底下所有练仙术的修士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绝才是最好,包括眼前这个。
当然了,死前总要给他提供一点便利吧?
“我教你一道法术,可以助你逃走。你学吗?”
“学学学!”白亭玉连连点头,“对了刚才那个穿墙透视的法术我也想学能不能也教教我?”
黑袍男子似乎有些无语:“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白亭玉:“这个,学海无涯,学无止境。”
黑袍男子:“……”
“伸出手来。”黑袍男子教了白亭玉几句口诀,朝他演示了一个阵法,叫他画在自己的掌心,然后念出口诀。
白亭玉照做不误。他算是有点天分,第一遍就把阵法画得栩栩如生,口令节奏也一字不差,掌心生出一道幽蓝的光,六星芒法阵飘浮在掌心上方缓缓变大。
“然后呢?”白亭玉兴奋地问。
法阵既成,黑袍男子懒得再装。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你就可以去死了!”他把手放在了阵法上方,掌心朝下,口中亦念念有词。
天心有道,万物盈灵,自虚其神,为我所用,着!
白亭玉瞪大了眼睛:“你咒我去死干嘛?”
男子念了半天,夺灵阵却没有任何反应,幽蓝的光把两人的脸都映衬地诡异了几分,好半天,白亭玉失了耐心,一合掌,法阵就碎了。
他看看周身,没发现任何变化:“神仙大人,你唬我呢?”
黑袍男子也愣了,夺灵阵只有一个简单的条件,就是对方自愿摆阵,也没说不能被骗着自愿摆阵吧。可是方才他吸了半天,一丝丝灵气都没渡过来。他看着自己掌心,又皱眉看向白亭玉:“你的灵丹呢?!”
“灵丹?”白亭玉好笑,“我哪有那种东西。我是个普通人,没修过仙啊,神仙大人。”
黑袍男子看上去有点心肌梗塞。
不是吧,神仙也分不清仙术和玄术吗?别是个冒牌神仙。白亭玉摸了摸下巴:“所以神仙大人,刚才你咒我干嘛?”
黑袍男子静默了一会儿:“……我和你开个玩笑。”
好风趣的神仙。白亭玉点点头:“那,现在怎么办?”他听到门口的动静,戒备地拔出了剑,却见黑袍男子随着他的动作踉跄了一步,像是被剑牵引了步法。
“咦?”白亭玉伸手去扶神仙,指尖刚触碰到对方一片衣角,对方就匆忙后退,甩袖拂开了他。
“别碰我。”黑袍男子冷声道,“我不喜任何人碰我。你记住。”
白亭玉呆呆看了看自己指尖,刚才冰凉的触感……不像是摸到了人的身体。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一群捕快飞速包围住了整个农户,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把亮晃晃的刀:“逆贼白亭玉!你已逃无可逃,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说时迟那时快,白亭玉被冒牌神仙的黑色衣袍兜头罩了一下,眼睛一闭一睁,再回身已经不见了男子踪迹,再看冲进来的捕快们,对着里屋大喊大叫,好像完全没人看见大剌剌站在院子里的他?
是隐身术吗?好厉害!白亭玉打量着自己周身,心中满是赞叹。他不敢多留,穿过严密的追捕方阵,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从正门溜走了。
有了这隐身术傍身,他再不用殚精竭虑地躲躲藏藏,直接光明正大越过城关,逃去了城外的山林里。
其实他以前也学过隐身术来的,可是毕竟没个人正经教他,就是从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籍和别人的见闻里自己摸索,十个法术里九个都不常显灵。
“你要往哪儿去。”那黑袍男子在没人的地方又无声无息冒出来了。
白亭玉又被他吓了个结实,发誓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他抱着剑往后退几步,警惕地打量黑袍男子。
神、魔、仙、玄、灵、妖、鬼,只有鬼才有这种不借任何外物、任何阵法、任何五行道就凭空出现的术法吧?!
“大人,你,你原来是只鬼魂啊?你是好鬼还是恶鬼……为什么跟着我啊?”
白亭玉瑟瑟发抖,他今天实在也太倒霉了吧,连着把人生里最怕的东西遇了个遍,他真后悔以前没个那些术士们学点驱鬼术。可谁能料到他有朝一日真的见到新鲜的鬼啊!
“你才是鬼!”男子呛道。
“你不是鬼吗?”白亭玉面带犹豫,“我才疏学浅,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白亭玉想问的是,他是个什么物种,但男子答非所问:“我姓裴。”
“哦,裴……裴大人。”
“你想修仙吗?”裴问他。
“啊?”
白亭玉有些跟不上这位大人的思路,不过这位裴大人笑得可比刚才有温度许多了。
“你在两军对战的城楼上亲手斩杀了自己王朝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现在就算是逃遍整个中洲,也不会有你容身之处了。”裴笑的别有深意,“不如,就此了断凡尘去修仙吧?就让我来帮你。”
裴藏在黑袍里苍白的手抬了起来,定定指住了白亭玉。
白亭玉张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他是一只战死沙场的冤魂?
仙门洞府素来神秘,有人终其一生遍访名山,也不曾摸到仙人的一片衣角,难道变成了鬼,就看得到了吗?
如果白亭玉会读心术,或许就能读出这位似鬼非鬼的裴大人短短一息已经在心中计较了一千种可以把他骗到死的伎俩。
可惜他不会。诸般疑问在他脑中过了个来回,话到了嘴边,最后只出来一个字:
“……好。”
第3章 澶溪寻仙02
裴有时候的确怀疑,自己是只孤魂野鬼。他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封在一柄剑里,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只是隐约梦回,听见有人称自己裴公子。
他许是姓裴。
他在一柄古剑里待了三百多年,剑一开始在一个玄门术士的家中,后来术士家道中落,有仙门修士趁火打劫,带走了宝剑。那修士发现了剑里的他,大感惊奇兴奋,喃喃自语道要把他这只剑灵好好收为己用,以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修士把剑泡在一滩黏稠的血液里终日施法作阵,用火烤他用雷劈他,用污言秽语玷污他的耳朵,每天杀一只灵兽来送给他,枉死的灵兽怨念裹挟着他,叫他无法安稳睡下,连梦里都是妖魔鬼怪,那熔炉就是人间炼狱。
修士带着宝剑给自己的同门炫耀,说假以时日能炼出世上最厉害的恶灵,同门笑嘻嘻地夸赞他,转头就在背后捅了他一刀,夺走了剑。
裴以为自己重获新生了,再也不用经历百般淬炼的苦痛,可他错了。这个修士变本加厉地折磨他,甚至用活人做祭品浇灌宝剑。
这把剑换了一任又一任主人,他也的确越来越强大。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可以试探着将识海探出剑外,他趁着修士冥想,疯狂地吸取那人的灵力。
修士很快清醒过来,打断了他的法术。
“此剑不详!”修士对其他人说。他们不敢再动用这把剑,转而把剑变卖给了一个中洲人。
裴很后悔,他应该再小心一点的,如果只是吸取灵力,还不足以让他从剑中脱身,他是灵体的状态,是一只修不出灵丹的幽灵,这世间大多数的灵都是动物或是花草树木变化来的,但他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灵,或许就是无主的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