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红药这样说,裴慈这才点头松气,只是这气还没松完,他又听得红药语气平平地道:“我先前说的……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独享景末帝帝陵?在墓中过了一千年?
裴慈嘴唇动了动,突然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红药盯着裴慈那双略有些愣怔却始终未有疏远抗拒的眼眸,认真道:“我不是人。”
方冲一走近就听到红药这句仿佛在自己骂自己的话:“……”
虽然有些无语凝噎,但见两位老板就这样气氛微妙的相顾无言,方冲还是下意识活跃气氛道:“红老板您不是人是神仙大佬!”
红药裴慈:“……”
呃……活跃气氛失败,方冲老老实实道:“红老板,忍慈大师念完往生经,有话想和你说。”
红药点点头,转身正要朝坐在院门口的忍慈走去,手腕突然被拉住,红药回头,就见裴慈神情严肃又坚定:“你是红药。”
这话一入耳,红药有些不合时宜地晃神,脑海里乱糟糟地闪过许多既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可他却一个也捕捉不到。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刹那,红药乍然回神,还没来得及说话,拉着他手的裴慈又一字一顿地说:“在我心里,你只是红药。”
红药心跳如鼓,被裴慈拉住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挨上裴慈滚烫的掌心后又如触电一般飞快捏紧,他强自镇静道:“嗯……在我心里,你也只是裴慈。”
裴慈松开红药的手,两人在明媚的阳光下相视一笑。
红药漂亮的桃花眼水光潋滟,眼镜镜片也遮不住里面满满当当的欢喜,他的心从未如此轻快飞扬,这大概就是被人认可的喜悦吧,红药心想。
方冲:“???”
安静旁观了半场的方冲觉得他一定错过了什么重要环节,这一句句的,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红药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掩下脸上眼中欢欣才缓步走到忍慈和尚面前。
“大师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忍慈倚在门边,声音虚弱地道:“红施主,我……我怕是不行了,这些恶鬼就交给你了……”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院墙根的一溜‘泡菜坛’。
听了忍慈这话,方冲是最惊讶的,刚才忍慈和尚明明还对着施南腐烂的尸体念往生咒呢……莫非,那往生咒其实是念给他自己的?!
想到这里,方冲语气悲伤地道:“忍慈大师……唉,您千万别放弃,只要求生意志坚定,万一出现奇迹了呢。”
他老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说他老板命不久矣,可他老板不还是硬生生撑到了今日。
忍慈浓黑粗眉倒竖,虽虚弱但没好气地开口:“我当然不会放弃!不就是断了四根肋骨轻微脑震荡嘛!你干嘛说的我像是要去西天见佛祖一样!”
方冲:“……”
明明是你先用临终托孤的语气说话的!
红药清咳一声,道:“忍慈大师的意思是……”
忍慈和尚眼神移到红药身上,表情与语气瞬间平和:“我身上还有些内伤,短时间是不能动弹了。这些坛子里装的都是我这些年四处抓来的作恶厉鬼,一直放在庙中慢慢度化,他们大多凶性未平,我如今这样也压制不住他们了,未免他们逃出雷云寺作恶,思来想去,也只有托付给红施主忍慈才能放心。”
红药疑惑道:“雷云寺不是还有心慈方丈吗?”
何至于托付给他一个外人。
听了红药的话,忍慈摇头深深叹息。
一旁的心慈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贫僧……主修医术,不通佛法。”
红药:“???”
所以,你们雷云寺的前身其实是医院?方丈按医术选拔?!
第66章 真凶
忍慈看出了红药的不可置信, 低声为他师弟辩驳道:“世间万法,殊途同归,师弟的医术与我修的佛法本质上并无不同。”
又是殊途同归, 你们可真是亲师兄弟。红药抽抽嘴角:“可学医救不了雷云寺,镇压不了恶鬼。”
心慈双手合十:“惭愧惭愧。”
红药对心慈方丈没意见, 对学医也没意见, 他只是觉得一寺庙方丈专注治病救人一点佛法不通这事儿有点奇葩:“心慈方丈……念经应是会的吧?”
心慈方丈点头,很是谦逊的模样:“略懂。”
忍慈和尚倒很有些骄傲地道:“师弟很会念经。”
什么叫很会念经?红药真实迷惑了。
心慈看了他倚在门框边一脸骄傲的师兄一眼, 轻声解释道:“也只是会念罢了。”
与人不能解惑, 与物不能启智, 与鬼……完全没有杀伤力。
忍慈挣扎道:“师父说过,你的道不在经文里。”
心慈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
忍慈叹息:“师父还说过, 虽然不通佛法,但忍慈师弟是咱们雷云寺最有佛缘的。”
见两个大和尚都沉默下来,红药适时接话道:“既然两位大师信任红药, 那这些恶鬼便交于我吧,必不会让他们逃脱。”
忍慈:“麻烦红老板了。”
红药顿了顿, 道:“对了, 还有一事想请教忍慈大师。”
忍慈打起精神:“请教不敢当,红老板尽管问便是, 贫僧定当知无不言。”
红药抬手指了指僧寮院中尸体,沉声道:“大师可认识他?”
忍慈点点头:“月余前正是他来请贫僧前往施家村收服恶鬼施云, 是以今日他来雷云寺, 贫僧也未有设防……”
“月余前?施家村?”红药疑惑道,“年初施云被家暴而死后,她夫家不是请了雷云寺僧人前去念经超度吗?”
忍慈点头:“年初去施云夫家做超度法会的僧人正是贫僧, 但当时贫僧并没有发现施云的鬼魂,施云的尸身也没有凶怨之气。也正因为如此,月余前那施南小施主寻贫僧去施家村收服施云时,贫僧十分惊讶,立时便去了施家村。”
“施云在施家村……犯了什么事?”想起先前在施云身上看到的浓厚血腥气,红药心中已经隐隐有些猜测。
忍慈叹息道:“她……屠杀了施家村。”
“施家村的人竟然是施云杀的?!”方冲满脸震惊,“忍慈大师,您确定?明明附身在施南身上的鬼才是罪魁祸首啊。”
忍慈和尚语气十分笃定:“我赶到施家村的时候施云正欲吞噬满村新死的鬼魂,她一身血腥煞气,屠村凶手必定是她无疑。”
“将施云收服后,我召请勾魂阴差安置施家村那几百个鬼魂,在阴差薄上,施家村众人的死因正是被厉鬼施云屠杀。错不了。”
“这……”方冲下意识看向红药,他总觉得‘施南’才是真凶。
“借刀杀人。”红药淡淡道,“施云身上的血腥煞气是真,动手杀人的是她,但背后未必没有人引导,而且那个阴差,一定不是你召请去的。”
忍慈惊声道:“怎么会?!阴差……阴差还能有作假?”
红药没有继续反驳,也没有说他们和上京城隍阴司有业务往来,而是道:“前些时候我们去过一次施家村,在那里,我们目睹了施家村几百鬼魂散魂的场景。”
红药这话可比直接反驳有力度得多。忍慈一脸震惊,险些从门边滑倒:“怎……怎么会这样……”
方冲忍住不住开口问:“这么大件事,大师当时怎么没报警?”
忍慈神色灰败,虚弱道:“施家村村民是为鬼所杀,报警无用,不好四处宣扬,加之当时我又自认已经抓住凶手,便没有……唉,贫僧竟然也被人蒙住了眼,中了圈套。”
“这也未必。”一直没出声的裴慈突然开口道,“忍慈大师可能分辨,当日去寻你的施南,是否就是今日来杀你的施南?”
“对啊!”方冲眼睛一亮,“或许当日求援是真呢!”
“这……”忍慈神色有些苦恼,“我与施南小施主也只有两面之缘,并未深交……”
“应是两人。”心慈方丈慢吞吞开口,“上回施南来雷云寺寻师兄的时候我曾见过,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年郎,眼中有光,今日这个,皮囊虽然一模一样但身上满是暮气,眼神不一样。”
忍慈小声嘟囔:“遭逢如此大变,性格有变化也是正常。”
“师兄。”心慈方丈如同开解庙中小沙弥一般耐心,“即便性格有变化,那体力与身手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爬上雷云山累得说不出话来一下进步到能把你按在地上打。”
忍慈和尚不说话了。
红药算是明白为什么不通佛法的心慈能当雷云寺的方丈了。
……
身着便衣的丁小涛警官一看到红药三人话还没说就先深深叹了口气,走近之后也没急着进僧寮院勘察现场,而是对红药道:“给你发施云消息的赖矮子表侄没什么事,不过他确实不记得自己给你发过消息,看到微信聊天记录后人吓得不轻。”
红药点点头,指了指空旷无‘人’的僧寮院,好心提醒道:“施南的死期虽然比施家村其他人稍晚一点,但也没晚多久,尸体的腐坏程度差不多,还被鬼附身驱使了这么久,你……反正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