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涛一脸悲壮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两位同样身着便衣的警察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其中一位脸上就差没写着正义凛然四个大字的三十岁出头的警官十分稳重地回道:“只要尸体没有被片成片喂鱼,我就扛得住。”
说罢,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符箓,‘啪’的一下贴在胸口。
丁小涛表情敬畏默默让路,等人进了僧寮院,他才小声道:“这位就是从新城警局借调来的杨警官,他也是经历了许多的……唉。”
这一声叹息,实在包含了太多内容。
不过那位杨警官也确实不凡,至少进去三个警察,只有他见了施南残破不堪又诡异至极的尸体后脸色只是稍微有些苍白。
“丁警官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吃
雷云寺素斋?”时间已经来到正午,警局的后续支援也来了,僧寮院中一片忙碌景象,红药向扶着墙沉默的丁小涛发出邀请。
丁小涛虚弱一笑:“你们去吃吧,我一点都不饿……我还要和杨警官查看监控。”
一旁正仔细收捡符箓的杨警官见丁小涛面无血色,贴心道:“没关系,你先去吃饭吧,我一个人查看监控就行。”
通晓医术的心慈也劝道:“丁警官,今日我们雷云寺素斋菜单里有广受好评的石磨黑豆腐,清热解毒口味清淡,夏日吃正合宜。”
黑豆腐……黑豆腐……丁小涛脑海里蓦然浮现刚才在院中看到的‘东西’,脸色越发苍白,连连摆手拒绝:“真的不用了,工作重要工作重要,我爱工作!”
行叭,红药原本也只是顺口一问,丁小涛不去便不去,就他和裴慈两个人还更自在。
雷云寺的素斋远近闻名,来拜佛的人不论是不是信众都会留下来吃一顿饭再走。
因为案件的特殊性,警察都是便衣,完全没有惊动拜佛的人。是以红药三人随着心慈方丈到食堂时,摆满长桌长凳的小食堂基本已经坐满。看到心慈方丈后吃着饭的香客们纷纷起身和他打招呼,红药便趁机拉着裴慈往摆满菜的长桌去,这老和尚忒啰嗦。
长桌上的菜品已经用大小合适的碗分装好,想吃什么自取便是。红药从前在帝陵里是见惯了尸体腐坏过程的,胃口一点也没被影响,被红药及时遮挡了视线并没有看到施南尸体的裴慈也挑了两道清淡小菜。
只有方冲,看到碗装黑豆腐时露出了丁警官同款苍白表情……但他还是坚强地努力压了两碗干饭。
有心慈方丈吸引火力,红药三人很快就找到了座位,那座位还刚好就在被包围的心慈方丈旁边,上等的吃瓜位。
就着一波波或感谢或夸赞的话语吃了半碗饭后,心慈方丈的身边终于只剩下一个满身名牌的中年男人,那憋闷的表情,那故意留到最后的行为,一看就有内情。
红药正一边刨饭一边竖着耳朵努力捕捉声音呢,碗里突然多了一个圆滚滚的素丸子,红药一抬眼就对上裴慈不赞同的目光,正想笑笑萌混过关,就听裴慈语气无奈地低声道:“好好吃饭……距离这么近,光明正大地听就是了,何至于做出这副……”可爱姿态。
这么多人呢,万一被看到……多亏啊。
红药将素丸子塞进嘴里,含糊应道:“知道啦知道啦。”
“……那佛珠一点用也没有,东西还是不见了,那鬼之后就要来害我了!心慈大师,我该怎么办才好啊!”一身名牌的中年男人虽然声音放得低,但里头的焦急恐惧却一分不少,只是他不知道他求错了人,被他抓住僧袍的‘大师’只会开药不会抓鬼。
红药咽下素丸子,一脸蒙圈,他不过就吃了个丸子,怎么这一抬头,就跟不上剧情了呢?
一直木讷嚼饭的方冲体贴补充前情道:“这年轻人说,他前段时间一直在梦中被鬼勒索,把在雷云寺求的佛珠放在家中后,他放在家里的钱财还是被那鬼搬走了,他现在很担心那鬼找他索命。”
红药喝了一口青菜汤,疑惑道:“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第67章 大孝子
听红药这样一说, 方冲顿时也觉得这剧情好像在哪里见过了,放下碗思索了一会儿后,他恍然大悟语气略带激动地道:“是你吗?大孝子贾昆明!”
对了噢!这不就是贾老四和甄大善他们剧情的另一个视角嘛!
正着急恳求心慈方丈的贾昆明应声转头, 见是三个从没见过的人,他神情顿时疑惑了:“你们认识我?”
方冲摆手否认:“不认识, 第一次见, 只听说过大名。”
贾昆明随意地点点头,心中并没有在意, 他做生意也算成功, 有不认识的人知道他也很正常。多半又是追来想找他投资的,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这么天真。
其中一个还有点眼熟,怕是他以前就拒绝过, 现在还不死心想再来碰碰运气的……
红药见心慈方丈满脸无奈劝无可劝的模样,心中难得升起一丝恻隐之心,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 让这么大把年纪的大和尚饿着肚子闻着饭菜香和这么个大孝子周旋,实在是太残忍……毕竟这老和尚还给他们免了午饭钱。
想到此处, 红药放下碗筷, 朗声问贾昆明道:“你可知我们是从哪儿知道你的?”
不是本地卫视的广告就是商圈口耳相传呗,贾昆明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三个年轻人, 他的时间太宝贵了,多和这种人说一句话那都是浪费。但心慈方丈还在旁边看着, 而且这里是公共场所, 他只能耐住性子说:“在哪儿?”
红药一眼便看穿贾昆明虚伪伪装下的不耐烦,倒也不生气,语气平淡地道:“从你爸贾栏山哪儿听过你的大名。”
这话一出, 贾昆明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干笑两声语气异常勉强地道:“哈哈哈……没想到我爸生前还认识这么多年轻人……”
红药手指轻摇,语气幽幽:“不是生前哦……我就是他的债主。”
贾昆明不大的眼睛瞪得比裴慈夹给红药的素丸子还要圆溜,他手指略微颤抖地指着红药,吓到结巴:“你……你你就是……他他……”
见大孝子连话都说不顺了,红药好心重复道:“我就是你爸的债主。”顿了顿,又补充道,“半个阴间的。”
话说不顺,干脆不说,贾昆明咬紧牙关看了红药一眼,仿佛被灼伤一般,又飞快低下头。
方冲见了贾昆明的动作,有些感叹:“本以为你们父子一点也不相像,现在再看,这姿态、这动作,简直一模一样嘛!”
红药意味深长道:“毕竟是父子,相像也正常。”
牙关咬得太紧,贾昆明苍白的脸皮不受控制的轻颤,但他终究比他爸聪明,也比他爸更识趣,知道在有些人面前装自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多谢您对我爸的通融,我爸欠的债自然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来还,不知道他在您这儿欠下了多少?”
红药笑笑:“不必了,你已经帮他还清了。”
贾昆明瞳孔一颤,干笑道:“是……是嘛,哈哈哈我都不记得了。”
“记不记得不重要,债消了就好。”红药不与他废话,直接道,“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你爸会来找你索命。未与你说好就擅自挥霍欠债是他的错,欠债后你不顾父子之情试图以佛珠镇财伤魂是你之过,你们俩都有过错,父不慈子不孝,都不是啥好人,也算勉强相抵。”
这话实在是过于直白难听,贾昆明嘴巴张了张,对上红药漆黑又清明的眼眸后,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贾昆明有种莫名的直觉,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有些过于漂亮的年轻人十分清楚他的底细,并且……他的脾气远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平和。
他老实认怂还好,若是多嘴多舌多说多错惹怒了他,那下场绝对不是他承受得起的,毕竟,这可是个和鬼做买卖的人……
安静了半晌,贾昆明才憋出句:“……我爸他还好吗?”
红药对贾昆明的识趣很满意,淡淡道:“挺好,他在地府等着你呢。”
明明是非常平淡的一句话,却让贾昆明头皮发麻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面上的假笑都维持不住了,失魂落魄地站在整个雷云寺最热闹的地界发愣。
方冲仔细打量了一下直愣愣站在他们餐桌旁边的贾昆明,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疑惑与鄙视:“他身上光是一块手表,抵贾栏山欠下的债都绰绰有余,又不是还不起,为什么宁愿请佛珠回去也不帮他爸啊?”
关键还把佛珠和符箓放在与贾栏山欠债数目相同的钞票旁边……现在钱不见了,跑来雷云寺求助最担心的也是他爹会找他索命,这父子情,说是塑料的都是过誉了。
红药慢条斯理的解决剩下的饭菜:“和还不还得起无关,他只是不想让已经死去的父亲再用他一分钱。”虽然雷云寺开过光的佛珠也不便宜。
方冲不解道:“他不是还把贾栏山的坟墓翻新得非常豪华吗?那不也要花钱。”
“这个啊,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花钱买个孝子贤孙的名声而已。”红药放下筷子,轻声道,“说到底,人死后坟墓是简陋小土包还是豪华地下宫殿又有什么区别呢?再如何也不过是个阴暗见不得光的方寸之地……”